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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德雷福斯本人受到赦免後,又恢復了名譽,他已經與訴訟無關。不管軍事還是民事法庭,難道能屈服于以國家利益為名的理由和依賴於頭腦發熱、搖擺不定的社會輿論嗎?不管他對秩序的興趣有多大,這位態度溫和的亞眠的布爾喬亞必然更認真地傾聽他那位支持德雷福斯的兒子發表議論,並不再因認為可能犯司法錯誤而惱火。他在1894年不願意做的事情,在1900年可以去做了。1902年發表這部小說,肯定不會招來什麼麻煩。他為羅裡克兄弟的命運所感動,但對帶政治色彩的德雷福斯的命運卻裝作無動於衷。然而,他對我們的制度所抱的信心似乎受到了動搖,在德雷福斯受審判的同一年,他構思了《利沃尼亞的一場悲劇》;這部作品的主人公是一個受政治激情所害的無辜者。

  我們已經知道,1894年8月11日,他預先安排了《機器島》在1895年發表,《利沃尼亞的一場悲劇》在1896年發表,《美麗的奧裡諾科河》在1897年發表。他興許認為,《利沃尼亞的一場悲劇》既然以某種司法錯誤為依據,在德雷福斯案正處高潮時發表出去,顯然不大合適,因為這麼一來,有可能助長人們的激動。這部小說出色地陳述了法官可能掉入的各種陷坑,因而會被認為是一種表態。他和小赫澤爾大概一致認為,最好還是等更為平靜的時候再發表出去。

  1894年6月7日,他寫信告訴馬裡奧·蒂裡埃羅說,他已經完成了70卷作品,但還有30來卷要寫。1897年5月5日,他告訴他的通信者說,他已經在為1903年寫小說;1899年7月10日,他又說,他已經為今後準備好了12卷作品。他抽屜裡的稿子還沒拿完,反而越積越多,1902年1月15日,所積累的數量已達14卷之多。《基普兄弟》是他的第83卷作品……而他當時正在寫第100卷。同年12月24日,他說「正在苦心創作第101卷」。我們知道,他1894年8月11日的信所提及的《利沃尼亞的一場悲劇》直到O04年才發表。1901年5月12日,他給小赫澤爾寄去了《大海蛇》的稿子,並預計說,接下來的作品大概是《第二祖國》,但事實上《空中村鎮》在這部作品之前發表了。1901年10月26日,他將《基普兄弟》的第一部分寄出,而根據他同年11月9日的信,《大海蛇》在11月份便發表了,我們發現,次年1月13日,他已將《空中村鎮》有關大森林的地圖草稿給小赫澤爾寄去了!

  很顯然,他這只了不起的抽屜裝著非常大量的手稿。1902年3月27日,他在琢磨一部作品標題,後來,這部作品以《世界主人》為題在1904年發表了。然而,在《世界主人》之前,他呈獻給讀者的是《盤纏》。看來似乎是這樣,因為那時正在美國召開一個關於丹麥的安的列斯群島問題的會議,而他曾催促過趕快把這部作品發表出去。到小安的列斯群島所作的這次旅行,因遇到阿利法克斯號的海盜襲擊這種悲劇因素而顯得頗有生氣;這夥海盜的頭目哈裡·馬凱爾始終是個中心人物,制服馬凱爾的那位誠實而給人好感的威爾·米茨直至第二卷的中間才出現。作者利用這次旅行機會,簡要概述了因歐洲各國的覬覦而引起的多次爭端。值得提出的是,儘管他對英國素懷惡感,但在安提瓜問題上卻為英國主持公道;該島是法國人因無法對付逆境而放棄的,英國人則利用巨大的蓄水池,成功地開發了這個島嶼。

  至於《世界主人》,征服者羅比爾在這部作品中重新出現,但他過分傲慢,因而陷入瘋狂之中。作者給我們指出,這位天才發明家雖然發明了完善的飛行器,但他身心已經嚴重衰竭。他曾經宣稱,人類尚未達到非常明智的程度,因而無法利用科學的進步,可如今,羅比爾的光輝已經蕩然無存;他成了一個被自己的成就所陶醉的可憐蟲。作家大概早已看出這一點,起初,他很可能是按探索小說去構思這部作品的,因而羅比爾只是在需要揭開謎底時才露頭。他原先的確想將這部作品取名為《一位美國偵探的不幸》。

  《利沃尼亞的一場悲劇》約在1894年前後構思,1902年修改稿樣,時隔10年之後,終於在1904年發表了。這部作品很可能是在《基爾兄弟》之前創作的,小說描寫生動,文筆流暢,雄渾有力,我至今仍然記得被流放到西伯利亞的弗拉基米爾·也諾夫渡過楚德湖,逃跑到利沃尼亞邊境的那段故事。

  為人謙遜的基米特裡·尼柯勒夫教授是個熱情的愛國者。也諾夫的父親臨終前交給他2萬盧布,但正當他要到皮阿爾努將這筆款子交給流亡此地的也諾夫時,他被牽連進一起謀殺事件。在一座旅館裡,銀行家約霍桑的出納員被人殺害;他身上帶著的15000盧布被殺人犯搶走。這次襲擊只能是住在隔壁房間的旅客幹的;這位旅客跨過他房間的窗戶媚構,用一把火鉤拉開受害者房間的窗板,趁著受害者熟睡之際,將刀子桶入他的心窩;傷口上還留下瑞典短刀刀柄上的金屬箍的印痕。在假定的殺人犯住過的房間裡,調查者發現了扭彎了的火鉤和一塊燒剩的鈔票碎片。證據確鑿;那位旅客的特徵被鑒定出來了。在旅館大廳守候的一名偵探認出了尼柯勒夫教授。問及他到皮阿爾努旅行的動機時,尼柯勒夫拒絕作答。大夥一致認定,他就是罪犯。正當大夥對他進行威脅時,也諾夫及時趕到,披露了他此行的緣由,因而把他救了。曾追究他的仇恨動機的公眾,以同樣輕率的態度,宣佈這位愛國者無罪。

  尼柯勒夫作為父親的繼承人,一直被銀行家約霍桑追還18000盧布。也諾夫認為有必要用他的朋友交還給他的票子去清償這筆債務。因這些鈔票的號碼跟被竊的鈔票號碼相同,這樣便構成尼柯勒夫的一個決定性的罪證。後來,人們發現這位教授陳屍路旁;他就是殺人犯,顯然確鑿無疑;他是用殺人犯殺死出納員的那把刀子自殺自亡的;這次自殺無疑等於招認了自己的罪行。

  對罪犯的身份不可能再有懷疑,尼柯勒夫的女兒不再願意答應嫁給她的未婚夫弗拉基米爾·也諾夫,這使他大為失望。

  哈!原來尼柯勒夫根本沒犯此罪!旅館老闆克羅夫在咽氣前,承認是他殺死了出納員,竊走他身上帶著的鈔票;為了迷惑警方的搜查,他用這些票子跟教授放在口袋裡的票子兌換了;是他磨損窗戶的榻構,並將火鉤和燒剩的鈔票碎片塞入爐膛裡的;當他發覺懷疑從教授身上轉移時,他用第一次作案的兇器把教授擁死了。伊爾卡和弗拉基米爾雖終成眷屬,但那位不幸的教授的悲慘結局畢竟令人不快;一個無辜者被各種確鑿的證據壓得喘不過氣來而終於殞命。這說明司法錯誤的確有可能存在。

  這個故事還說明一個政治集團為置對手于死地而表現的狂熱,因為銀行家和教授分別被列為下次競選的名單之首。

  《海蝕》這部作品的調子較平;這是魯戴爾上校提出的一項計劃。該計劃打算開鑿一條水渠,將加貝斯灣與突尼斯和阿爾及利亞處於海平面以下的部分鹽湖地帶聯接起來;一位工程師去作實地考察,卻遭到圖阿雷格人的阻撓;加貝斯灣攔壩是主要障礙,當克服這一障礙的工程臨近結束時,突然發生一場地震,攔壩崩潰了,幾天之內,撒哈拉沙漠便因自然本身的力量變成一片汪洋大海,而用人類技術大概需要幾年努力才能獲得這種結果。那位曾自吹是世界主人的羅比爾,在一場雷雨中被雷電擊死,作品以羅比爾的不幸結局來勸戒人們必須謙虛而結束。

  1900年世界博覽會在雄偉壯麗的艾菲爾鐵塔附近舉行。這座鐵塔是1889年世界博覽會遺留下來的,象徵著工業的勝利。奧諾裡娜興高采烈地參觀了那次博覽會;至於作家,他隱居在亞眠,極力避開這種令人擔憂的喧嚷。從前,他夢想過工業社會所帶來的好處,以為這樣一個社會能從自然界中獲得各種財富,用以改善人類的命運;但一直傳到他的隱居所的主保瞻禮節的迴響並沒使他感到放心。這種對享樂的追求,勢必導致少數幾個幸運兒大飽私囊,而大多數人則只能得到一些殘羹剩菜,其結果必然令人失望。這位作家所經歷的歲月比他那個世紀早50年,他隱隱覺出,這種以一部分人的貧困為代價換來的另一部分人的虛假繁榮,必然孕育著社會混亂和戰爭。

  有一件小事,頗能說明兩代人之間的世界觀的差別。米歇爾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得了某種地位,從而使他能享受到20世紀初期的好處。他穿著自己買來的一件皮毛大衣到亞限去。在當時,這可是殷富的外表徵象,但面對衣著樸素的父親,他油然產生某種內疚之情。他覺得,先作點解釋是必要的:

  「我買這件皮毛大衣很合算。這是一件極經濟的衣服,我花了1000法郎,但可以用上10年,每年畢竟只需100法郎。」

  年邁的小說家反應冷漠,幽默地說:「我非常同意你的這種看法。這的確很合算,就跟我一樣,我每10年作1件外套,花費的是100法郎,而10年後,我還可以叫人把外套再翻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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