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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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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自己包廂裡的戈爾茨男爵,同樣被一種強烈的激情攫住,但產生這種激情的緣由顯然大不相同;他的臉容「沉迷呆板」、「蒼白得怕人」;他一露臉,那位女歌手便覺得「極度的恐懼。」此人很象《雷·迪埃茲先生與斯·貝莫爾小姐》這篇故事中的那位管風琴演奏家,很象個樂神。他也在戀愛,但他所愛的僅僅是拉·斯蒂拉的人品:她的音樂才華。泰勒克伯爵一心只想娶這位女歌手為妻,但戈爾茨男爵對此幾乎連想也沒想過;他之所以成為泰勒克的情敵,那僅僅是因為泰勒克要從他手裡奪去她的藝術,使他無法聽到她的歌聲。他把這種歌聲錄下來占為己有,好讓技·斯蒂拉光為他一個人歌唱。 這不是對音樂的稱頌嗎?音樂能整個兒地攫住一個人的心,並使他產生一種唯一的激情。 莫雷談到《喀爾巴籲城堡》的那些章節使我大為感動。這位作者將這部作品跟維利埃·德利爾一亞當的《未來的夏娃》相提並論,並認為,《奇異旅行》的作者曾受到《恐怖故事》的作者的影響。的確,《未來的夏娃》發表於1891年,我手頭上也保存有這個版本,而帕爾巴籲城堡》發表於1892年,因此,當儒勒·凡爾納在1891年修改他的這部作品時,他很可能瞭解《未來的夏娃》,但這無法予以肯定,因為這部作品是在1889年博覽會之前寫成的。說實話,這兩部作品雖然題材不同,但確實有不少相似之處。維利埃·德利斯—亞當曾設想一位愛迪生式偽人物能設計出一部比較完善的機器人。關於這一點,儒勒·凡爾納的闡述是相當模糊的,可是,他之所以沉迷於探索電的秘密,很顯然,在他之前已經有一位關於晶體管研究的先驅者。 然而,愛迪生的這項發明畢竟帶有一點奇跡性,因此,作者耽于對通靈者的超自然本領進行思考之後,尤其強調愛情所具有的各種特性。在他跟前出現的這位女人,總的來說,是人為地塑造出來的。 維利埃·德利爾一亞當是個極端的唯靈論者;他的意圖是要證明,愛情的持久因素並非存在於肉感之中,而是存在於對生命本身的追求。阿拉迪之所以制服阿利西亞·克拉裡,那是因為他的智能(雖屬人工智能)超過了他;但埃沃德爵士之所以確實愛他的機器人,那僅僅是因為這個女性機器人在洞悉因此而死去的通靈者索瓦納的內心秘密時奇跡般地激動起來。 《喀爾巴籲城堡》意境沒那麼深遠;在這部作品中,使用的是業已存在的錄音方式以及沒多少秘密的投射器和屏幕,誠然,將投影和玻璃屏幕結合起來的設想尚未得到充分發揮,但提出這種設想,或許是值得稱道的。這部小說既不僅僅是描寫奧爾法尼克的發明,也不僅僅是描寫弗朗茲和羅多爾夫的情感。 維利埃對女人的矯飾尤其感到憤慨,他的主人公總是力圖成為一個真實的女人;可是,他隨即又被另一個出自工程師之手的機器人吸引住了,而且,這個機器人僅僅是在能作出自己的反應這一點上跟人相似;生命,是他在虛構中賦予他的主人公的。但這還不夠,因為他必須給他的主人公注入一個「有生命的」女人的靈魂。 維利埃的結論甚至具有更為廣泛的意義,那就是想像的東西比現實的東西還要真實。 《喀爾巴籲城堡》所提出的問題與此相近又有所不同。那位藝術家跟女人混為一體嗎?我們對一個女人的生命本身所產生的情感,是否僅限於這樣一種愛情,即不管這種愛情多麼美好,我們卻只能用唯一的方式去表示?作者似乎不能解答這個問題,因而讓拉·斯蒂拉本人的感情若明若暗,以致我們根本無法曉得她是否果真為弗朗茲所動。可是,在答應跟他走的時候,她似乎曾在情人與一般崇拜者之間作出過選擇,我們能否作出更為大膽的假設,因為這畢竟只是一種假設,這部作品表達了作者的一種惋惜,惋惜在一位最迷人的女人身上極少找到我們所期待的優秀品質? 《喀爾巴籲城堡》很可能只是他自身情感的流露,對他本人的情感所作的分析,足以披露其複雜性。他對住在阿尼埃爾的那位女人的眷戀不就包含兩個原因,從而具有兩重性嗎?他以虛構故事為幌子,將這兩重性分離開來,分別賦予兩個不同的人物。 戈爾茨男爵的激烈愛情,純屬對藝術和智慧的愛。這種愛跟作家在和他思想上的親密女友的交往中所獲得的樂趣是重疊一致的;他愛的不是「歌聲」,而是一種複現女性直覺意識的智慧。泰勒克伯爵的激烈愛情,不是跟感情的激動相符合嗎?這種激動乃屬情感範疇,必然會導致在兩個互相理解的生命之間的相互信任。這又是一種愛,但愛的是一個女人,這種愛發展下去,只能產生如弗朗茲·德·泰勒克伯爵對拉·斯蒂拉那樣的愛。 當他重新沉入孤獨之中,重新回到自己的寫字臺前的時候,他的記憶便給他重現那位女啟示者的聲音,這種聲音無疑比奧爾法尼克的錄音帶還要微妙;當他的腦海展現對往事的記錄時,他甚至想起那位曾鼓勵過他的女友的音容笑貌。 因此說,這部作品乃是他向所愛的對象表示的一種敬意,這是很可能的。他愛她,但並沒對她直言,而且自己也並不承認;這是雙方都沒表白過的愛情,因為拉·斯蒂拉也沒向任何激動表示過讓步。 這種假設在一部沒發表的劇作中找到某種根據,當然,這種根據十分遙遠。年青時代,他曾為這部劇作花費過不少心血,而且這部劇作反映了他那似乎深沉的氣質。我說的是那部具有「意大利風格」的喜劇《蒙娜·麗薩》。當初,他曾將這部喜劇取名為《列奧納多·達·芬奇》,後來又改為《拉·季奧孔達》。這部喜劇描寫的是為拉·季奧孔達畫像的列奧納多·達·芬奇的故事。拉·季奧孔達那絲令人費解的微笑提出了一個至今尚未獲得解決的問題。出於哲學理念而不是出於殷勤的丈夫季奧紮達委託這位畫家去完成這部作品。列奧納多頗費時日,力圖使這幅繪畫在藝術上臻于完美,而他的模特兒也十分讚賞他的智慧和才情。在這位藝術家與蒙娜·麗薩之間漸漸產生一種純真的愛情。這位風騷女人急於要得到她與之共享的愛情的表白。列奧納多的確作了這番表白,但那是在他的注意力被蒙娜·麗薩佩戴的手鐲上的雕鏤花紋吸引住了的時候表白的;他受著一種藝術激情的支配,對愛情漫不經心;他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那件藝術品,這件藝術品的完美使這位女人的完美大為遜色。多少有點惱怒的蒙娜·麗薩正要以身相許時,畫家的助手突然把一個陌生人帶了進來。這個陌生人的容貌十分醜陋,但居然使藝術家大為振奮,他立刻丟開自己鍾愛的女人,趕緊去給這位新來的模特兒畫了一幅《最後的晚餐》中猶大的畫像。 感情受到刺傷的蒙娜·麗薩斷然地說,她的畫像已經畫完了,並叫人把她帶走,好讓她的靈魂隨她一起「離開這個令人憎惡的地方」。那位具有哲學頭腦的丈夫把他的妻子找回來了。至於列奧納多,他作冒險的遠遊去了。他說: 作為旅伴,我只需令人心醉的理想, 可憐的詩人為了排遣滿腹惆悵, 常常帶著它去漂泊四方。 這比現實的生活對於我更加適當! 哦,勞拉和貝亞德麗采,你們的榜樣, 曾不止一次吸引過那位輕率的女郎, 她不明白,彼特拉克和但丁, 之所以取悅你們,把你們歌唱, 那是因為你們有意離開了世上。 他從愛情的羈絆中解脫出來,一心撲在自己的事業上。他要去周遊意大利,在跋山涉水的旅途中進行創作。 但在「這廣闊的舞臺上施展才能之前」, 他要去「米蘭創作完《最後的晚餐》」。 拉·季奧孔達的微笑就這樣將得到解釋,這絲微笑既表達了溫柔,又表達了一種帶憐憫色彩的鄙視,鄙視這位無法為一位女人的愛情而犧牲自己內心夢想的天真漢。這種寓意也許還說明我們這位作者的感情生活。 到了晚年,他發覺自己也不願意為一個女人的微笑而犧牲自己的事業。他不是在《喀爾巴籲城堡》中表達了這種感情嗎?在一封信中(該信大概寫於1889年,因為他告訴小赫澤爾說,1890年,他們將只發表《凱撒·卡斯卡貝爾》,而將《喀爾巴籲城堡》留待1891年發表),他暗示說,《喀爾巴籲城堡》已寫好很久,也就是說在1889年或1888年便完成了。因此,他借拉·斯蒂拉的形象提起的那位女人大概死于1886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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