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20世紀的科學怪傑:鮑林 | 上頁 下頁
三三


  鮑林量子力學的扎實功底和他將其在化學上的運用在學術界漸漸地傳開了,請他任職的邀請也接踵而至。在20年代末,最好的美國大學紛紛攫取那些瞭解新物理的青年學者,最好是那些在外國學習過的美國學生,如鮑林、約翰·斯萊特、埃德·康頓、約翰·範弗萊克、羅伯特·馬利肯等。退而求其次,是像塞繆爾·戈爾德施米特那樣的歐洲移民。鮑林和十幾個同他類似的諳熟量子物理的同輩人突然發現自己身價倍增。

  路易斯告訴鮑林,他在1928年曾訪問過加州理工學院——這不同尋常,因為他極少旅行——打算在伯克利給鮑林安排一個位置。但是他遭到了諾伊斯的伏擊,「禁止他這樣做」。諾伊斯在1929年特許鮑林到伯克利擔任一個學期的訪問教授,在那裡鮑林接受了一份更大的榮耀,去哈佛任職。哈佛化學系的主任,第一位獲得諾貝爾化學獎的美國人西奧多·理查茲剛去世不久,化學系正在重組。哈佛邀請路易斯和理查德·托爾曼來填補理查茲的空缺,但是兩人都決定留在西部。邀請信送到鮑林手裡的時候,職位已經下降到了副教授,而且沒有提及主任一職,但是仍舊魅力十足。哈佛是美國歷史最悠久、聲名最顯赫、受資助最多的大學;它的物理系和化學系享有盛譽。鮑林很快回信說:「能夠與哈佛大學化學系聯繫在一起,對我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他寫道,他的授課職責使他至少要到5月份才有可能訪問哈佛,他請求延期。

  鮑林熟知學術界的升遷遊戲規則。例如,托爾曼利用哈佛的邀請得到了成萬的科研經費,迫使學校招募了一名他想要的研究人員,並要學校答應他不用參加公開活動。鮑林寫信給諾伊斯,坦率地問他加州理工學院有什麼反提議。諾伊斯也不希望失去鮑林。在諾伊斯和密立根的敦促下,加州理工學院校務委員會在3月同意在秋季提升鮑林為副教授(僅僅在助理教授兩年之後),在今後兩年內大幅度加薪,配備一名實驗室助手,增加兩名研究生,以及提供一趟赴歐洲的旅費。

  但是,哈佛是認真的。有傳聞說,該校將圍繞鮑林開設晶體結構和化學物理的新課程,甚至按照這位青年科學家的品牌創建一個新的「量子化學」系。鮑林記得(儘管似乎沒有相關的證明文件),哈佛的提議最終升到了正教授,並接任理查茲的職位。

  鮑林拜訪了哈佛,在5月初來到了坎布裡奇,呆了一個星期。他受到了盛大的歡迎,住在有機化學家詹姆斯·布賴恩特·科南特家中(科南特很快就成了哈佛大學的校長),查看了新建的化學實驗室,舉辦研討會並出席招待會。鮑林只有28歲,對自己受到的關注受寵若驚,同時也發現了一些事情——或大或小——他不怎麼喜歡。在加州理工學院,研究人員可以自由地採取自己獨特的科學研究方法,而鮑林發現,在哈佛大學,像有機化學和物理化學這些分支學科已僵化為互不來往的封地。他不喜歡那裡的背後中傷、幕後政治交易以及對人才的貪婪斂聚。鮑林是美國西部平等思想的產物,他也第一次領教了東部地區的趨炎附勢。他回憶說:「在那裡有許多重要人物,他們只不過因為是出身名門就自命不凡。他們有錢有勢,但毫無才能。我覺得在哈佛我只是一個二等公民。」

  鮑林很快就決定不去哈佛。但是在回絕哈佛的提議之前,他利用這個機會得到了另一樣東西:和路易斯密切合作的機會。幾天後他東巡歸來,在他的請求之下,理工學院校務委員會批准他每學年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離校,「以便在加利福尼亞大學或其他地方舉辦講座或者研討會」,而且每隔一年可延長到一個學期——另外每年可以報銷500美元的差旅費。第二天,鮑林拒絕了哈佛的提議,然後給路易斯寫了一封信:「在作出留在理工學院的決定中,時常到伯克利來的可能性也起了一定的作用,您對於此事的觀點也許同樣如此。不管怎樣,我的內心已經恢復了平靜。」

  * * *

  鮑林並不是唯一一位受到垂青的青年教授。另一位是奧本海默,鮑林在慕尼黑遇到過的年輕的美國物理學家。1928年,密立根說服奧本海默一年中用一部分時間在加州理工學院教授物理,其餘的時間在伯克利,和鮑林的做法差不多。

  奧本海默立刻給帕薩迪納的人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他身材瘦長,看上去簡直弱不經風,大大的眼睛分得很開,一頭濃密的黑髮。他外表迷人,天資聰慧。儘管在紐約長大,他卻像一個來自歐洲的波希米亞人,充滿詩情,酷愛抽煙,喜歡引用晦澀的文學和哲學。他唯一的缺點是上不好課,吐字含糊,煙灰亂飛,講課內容艱深難懂,黑板上寫滿歪歪斜斜、難以辨認的公式。儘管如此,他很快就吸引了一批虔誠的信徒,一些西海岸最出色的學生。他們透過外在的晦澀看到了新物理的真諦,開始年復一年地在帕薩迪納和伯克利之間追隨他的足跡。他也被惡意的傳聞追逐著,而他看來懶得申辯。這些謠言暗示他很放縱——可能是同性戀——而且政治觀點偏激。

  鮑林和愛娃發現他詼諧、有趣,在沉悶的理工學院教師中令人精神一振。年齡相仿,年輕有為,又前途無量,鮑林和這位青年物理學家很快就成了至交。他們一起吃晚飯,一起說笑話,談論歐洲的物理,還對加州理工學院和伯克利的教授們品頭論足。奧本海默請教鮑林如何講好課,而鮑林找他談論量子力學。兩人開始考慮聯手攻克化學鍵的問題,由奧本海默負責數學,鮑林提供化學背景知識。

  也許他們的交往發展得過快,過於親密了,鮑林漸漸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奧本海默不光彩用了一些鮑林的授課風格;他開始在校園中戴起一頂老式呢帽,與鮑林的那頂幾乎一模一樣。他開始向鮑林贈送禮物,有時候是一樣小禮物,諸如一枚漂亮的戒指,有時候是很奢侈的禮物,如奧本海默少年時收集的大量礦物,這是最早激發奧本海默科學興趣的晶體寶藏,其中有一千種精緻的樣品,包括鮑林特別感興趣的方解石。還有就是奧本海默贈給鮑林的詩詞,鮑林發現這些詩作晦澀難懂,令人心煩,字裡行間夾雜著礦物學、但丁和雞奸的典故。鮑林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友誼。

  愛娃也同樣如此。她非常喜歡奧本海默,樂於和他交談,向他拋拋媚眼,就像她在社交場合對每個人做的那樣。大概是她有些過分了,弄得奧本海默有些神魂顛倒。也許他覺得愛娃對他的興趣已經超出了普通的友誼。不管是什麼原因,事情變得有些出格。1929年的一天,當鮑林在學校的時候,奧本海默突然來到愛娃家,笨拙地邀請她到墨西哥去幽會。愛娃目瞪口呆之餘感到一絲竊喜。她對奧本海默說,不行,當然不行,她已經結婚了,而且相當嚴肅認真。那天晚上,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鮑林。「我覺得她對自己的誘惑力有些洋洋自得,」鮑林說。看見愛娃如此得意,鮑林立即斷絕了與奧本海默的來往,結束了兩人在化學鍵問題上的合作。從此,兩人之間一直保持著一種冷淡的對立。

  多年以後,愛娃對自己的丈夫說:「你知道,我並不覺得奧本海默愛上的是我。我認為他愛上的是你。」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鮑林想她可能是對的。

  * * *

  失去了奧本海默,鮑林只有靠自己來尋求碳四面體化學鍵的數學表達式了。解決這一問題的途徑——所有運用量子力學來解決多原子系統的必由之路——是在波動方程中找到一些捷徑,簡化一些條件,以降低數學的複雜程度,這樣才能將研究工作繼續下去而又不至於使結果產生太大的失真。鮑林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在數學迷宮中殺出一條道路,卻毫無進展。

  1929年末,由於在化學鍵問題上一籌莫展,鮑林決定回到歐洲,拜訪在慕尼黑的老朋友們,參觀晶體學實驗室,並在化學鍵研究上聽取一些建議。在他的古根海姆研究基金的申請被拒絕之後,他從加州理工學院獲得了必要的旅行費用。

  1930年5月,他和愛娃踏上了英國的土地。這回他們帶上了5歲的小萊納斯,出發前往他們科學訪問的第一站,X射線晶體學的世界最著名的中心,勞倫斯·布拉格的曼徹斯特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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