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20世紀的科學怪傑:鮑林 | 上頁 下頁
二二


  但是諾伊斯對鮑林抱有越來越大的希望。他看著這位天才青年在極短的時間裡就掌握了複雜的X射線晶體學。他看著他在迪金森外出訪學時掌管實驗室。他看著鮑林毫不客氣地質詢德拜的理論,然後又改弦易轍與他愉快地合作。他看著鮑林在實驗和理論兩方面都取得了成功——對一個研究生而言這是不同一般的成就。1925年,諾伊斯給了鮑林最後一次考驗,要他指導十幾個本科生進行一些創新的研究——這是諾伊斯讓未來化學家儘早接觸實驗室計劃的又一組成部分。在這項工作中,鮑林又一次獲得了成功。本科生們幹得相當不錯,其中一名一年級新生埃德溫·麥克米倫還與鮑林合作寫了一篇論文。(麥克米倫後來贏得了諾貝爾化學獎——先于鮑林。)

  到了研究生三年級,鮑林在教室和實驗室裡表現出來的獨立思維和動手能力給諾伊斯以及加州理工學院的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把以前發表過的五篇論文彙集為一篇博士論文,題目是「用X射線確定晶體結構」,並在1925年6月獲得了化學博士學位,輔修物理和數學。

  * * *

  鮑林的出色表現源出於他的勤奮。他記得在加州理工學院第一年的日程安排:「我想,我一周上45個小時的課(在某些大學裡算15個學時),主要是高等物理和數學課程。後來系裡規定兼課的研究生只能上30小時的課。另外我還花大量時間進行研究。晚飯後我就回到實驗室,一直工作到大約晚上11點。週六和周日我總是全天工作。」

  他第一年的室友埃米特記得,鮑林的工作比他說的還要多。他們合用一張床,輪流睡覺。照埃米特的說法,鮑林總是淩晨3點從實驗室回來,那時埃米特正好起床開始學習。

  每天晚上在實驗室裡,鮑林都要給愛娃·海倫寫一封信。綿綿書信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鮑林發現自己非常想念愛娃。不出幾個月,他們就決定不再等待,也不顧雙方家長的反對,在鮑林入學的第一年底結婚。

  1923年春天,鮑林花50美元買下了迪金森用了七年的T型福特車,在街上轉了幾圈算是學會了駕駛。6月,他一路北上俄勒岡參加婚禮。「我原打算天黑就休息,」他回憶說,「但是我急切地想早日回到俄勒岡,所以就想,為什麼不一直開下去呢?」半夜時分,鮑林駕著舊車在西斯基由山脈的崎嶇山路上疾馳。為了讓頭燈發光,他得保持高速行駛,不小心一下子把車開進了路邊的一個大坑。車最終停了下來,人也被顛倒了過來,一塊車頂支架的碎木片還紮進了他的大腿。他掙扎著爬了出來,包紮了傷口,熬了一夜等待別人來救援。第二天一早,救援的人終於來了。剛把車修好,他又上路了,回到家剛好趕上婚禮。

  婚禮在塞勒姆愛娃的姐姐家中舉行。這是一個小型的家庭婚典,雙方母親都暫時把不悅放在一邊參加了。鮑林高中時的朋友傑夫列斯是他的男儐相。在俄勒岡小鎮科瓦利斯度過了一天的蜜月之後,鮑林又開始了暑期打工,還是測試鋪路材料。新婚夫婦先在波特蘭與鮑林的母親一起生活,愛娃儘量地討好貝莉——但她從未完全成功過。隨後她又和鮑林一路追隨築路工人穿行于華盛頓州和俄勒岡州,每到一地都住在臨時租來的房子裡。

  愛娃的才智早就打動了鮑林。比如鮑林在加州理工學院寫給愛娃的一封信中提到泡菜中含有醋酸;她回信說:「誰都知道泡菜中沒有醋酸,而是乳酸。」指出以前的教授在他本人專業中的錯誤是需要有勇氣的,而且這類情況以後還會發生。一天工作下來,為了打發時間,鮑林翻開一本從當地圖書館借來的智力測試書,與妻子一起解答其中的問題。「我吃驚不小,」多年以後,在一次與愛娃同時接受採訪時他說道,「我發現自己的新娘解數學題的速度比我還快,而且在多數場合答案比我的要正確。後來我想幸好沒有在結婚前就發現這本書……不然可能會影響我的虛榮心。」

  「你指的是傷害你的自尊心吧,」愛娃回答。

  1923年秋天,鮑林把新娘帶到了加州理工學院,搬進了校園邊的一套小公寓。鮑林又恢復了老的工作習慣,選修了許多課程並把大多數晚上和週末都撲在實驗室裡。愛娃把一部分時間用來盤算如何用微薄的研究生津貼來維持生活,另一部分時間用來設法與辛勤工作的丈夫呆在一起。她精力旺盛,靜不下心在家等鮑林結束一天的工作回來。她同鮑林一同上學,陪他聽週五晚上的物理講座,在實驗室裡幫忙,幫他做晶體模型,描繪球心投影,幫他計算公式,還在實驗室紀錄本上聽寫鮑林讀出的衍射測量數據。鮑林在1923年的實驗室紀錄本上隨處可見愛娃的手跡,包括在一頁頂端寫的「我愛你」。在實驗室工作是和自己丈夫在一起的一種方式——可能也是唯一方式——而且這也讓愛娃得以熟悉他的工作和專用詞匯。她需要這些知識,以便和丈夫談論他最感興趣的話題。她不應該妨礙鮑林對工作的樂趣,妨礙他獲取成功的抱負,她同樣也不允許這一雄心將他倆分隔開來。

  不過,工作並非唯一的生活內容。鮑林夫婦一同去聽音樂會,去看電影,與迪金森一家野營,一同去海邊。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男孩,取名小萊納斯,誕生於1925年3月10日。他們甚至還一同密謀,幫助鮑林的舊時朋友傑夫列斯與一位父母不贊成其婚事的姑娘秘密舉行了婚禮。當時傑夫列斯正在伯克利攻讀心理學碩士,鮑林夫婦時常去那兒拜訪他。

  1924年,鮑林又一次訪問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他來到化學學院,把自己介紹給了路易斯。後者關於原子分享電子對形成化學鍵的論文曾經給了鮑林非常深刻的影響。路易斯當時不到50歲,正處於科學創造與個人權威的巔峰。自從1912年離開諾伊斯來到伯克利開設化學系之後,路易斯在科學研究和學術管理兩方面都表現出了傑出才能。1923年,也就是鮑林首次拜訪他之前不久,他剛出版了一本熱力學經典教材(路易斯在推廣現在早已被人們廣泛接受的自由能概念方面功不可沒),而且還撰寫了一本總結其他原子分享電子對的思想,是一本具有巨大影響的專著。在校方的支持下,路易斯在過去十年中重組並擴大了伯克利的化學系,使其成為全國最有影響的基礎科學研究機構。

  儘管諾伊斯和路易斯兩人同是美國物理化學方面的領袖,而。且家庭背景相似——兩人都是17世紀移居美國的英國人後裔,兩人的父親都是具有學者思維的律師——然而兩人在其他方面可謂是迥然相異的一對。諾伊斯生長於新英格蘭,浸潤在清教徒的傳統中長大;而路易斯則生活在美國中西部,自學成才,獨立思維。諾伊斯沉穩謹慎,喜歡在幕後操作;路易斯直率好辯,總是沖在最前沿。諾伊斯吟誦詩歌;路易斯愛說笑話。路易斯領導下的化學系像一個辯論協會,面對挑戰和答辯他興高采烈。他的一位同事回憶說:「他就像個頑童,總要尋找機會打擊保守的偏見。」這位伯克利的化學家在海象唇髭下總叼著一支雪茄,「不管是否喝過酒,不管身處何地,他總是熱烈討論的焦點,總是歡樂人群的中心。」路易斯和鮑林一見如故。在第一次見面時,鮑林向路易斯介紹了自己在晶體方面所做的工作,並問他可否在畢業後到伯克利來在他指導下攻讀博士後。和諾伊斯一樣,路易斯慧眼識英雄,高興地答應要考慮。

  諾伊斯聽說此事後憂心忡忡。對鮑林,他有自己的打算。早在鮑林進入加州理工學院的第一年,諾伊斯就寫信給海耳說:「我這裡有一個來自俄勒岡的學生,已經證明不同一般。」在鮑林即將結束研究生學習時,諾伊斯已經讚譽他為「學院歷史上最有資格獲得化學博士學位的候選人」。諾伊斯慣於在自己最得意的門生一畢業時就提供他們任教的職位——他對迪金森和其他早期的加州理工學院畢業生就是這樣做的——早在鮑林拿到學位之前,諾伊斯就決定把他留下來。但是,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最優秀的新博士總要設法取得博士後獎學金到別的院校呆上一兩年,向別的大師們學習新的技能。最有聲望、數額最高的獎學金是由全國科學研究委員會頒發的;具備鮑林這樣能力的畢業生,自然希望能贏得全國科學研究委員會獎學金,到別的學校學習一段時間,然後再回到加州理工學院謀求一個教職。

  唯一的問題是路易斯。諾伊斯深知伯克利化學系的實力,也深知路易斯的個人魅力,他不想冒險讓鮑林到伯克利去與路易斯形影不離地過幾個月。他建議鮑林申請國家委員會獎學金,同時提出了一個獨特的要求,要鮑林在母校攻讀博士後。鮑林希望進行X射線晶體學研究,諾伊斯在推薦信中強調,除了加州理工學院,其他學校都沒有像樣的晶體學實驗設備,他還提出指派幾個研究生協助鮑林工作,並暗示以後將安排鮑林的教職。「我擔心,如果鮑林現在到了別的學校,這個傑出的青年研究人員就會失去一個絕好的研究機會,」諾伊斯在給全國科學研究委員會的信中這樣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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