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實文學 > 第四級病毒 | 上頁 下頁
八一


  這一場卡車磨難延續了足足八小時,奧斯汀這才把我們送到目的地。我們灰溜溜地進入塞格布韋馬時,我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置身于一隻滿是紅色塵土翻轉滾動的烘乾機裡一樣。我幾乎不能動撣。只要稍一動,遍身都疼。真需要來個淋浴。可是只能用桶打水衝衝。謝天謝地,在這樣的乾旱季節裡,我竟然還有享受用一小桶水沖洗的福分。這裡的用水方法是從地下水塘裡汲水。季節決定水量。雨季的水塘總是滿的。把系著繩索的水桶放下去,要讓桶沉下水面,灌半滿就往上提,沉得大深會失控。提的時候要倍加小心,否則會潑得剩不下多少。用水的程序我一學就會:先洗臉洗頭,往下一直洗到腳,再一沖了事。洗淨全身的紅土,還我真身,真是人間最大樂事!

  喬為拉沙熱項目最初選擇的地址在凱內馬。後來都搬來現在的尼克松紀念醫院,主要的實驗室設備全在這兒。這所由衛理公會主辦的醫院數年前在塞拉利昂全國位居前列。雖然好日子已經過去,它目前也還是這麼多居民人口能夠享有基本服務水準、質量不變、成本低廉的醫療單位。我們這個項目,一共有兩個實驗室:一個是血小板實驗室。這得歸功於唐娜·薩索,是她一手把醫院職工公寓的臥室改裝建立起來的。還兼作辦公室用。拉沙熱的主體實驗室則是一幢樓房,另在一側。造樓經費由喬前幾年籌得。因為居住空間狹小,我們這些項目工作人員大多住在醫院對面小土坡頂上主任的住所裡。

  不久我就看出在塞拉利昂幾乎事事都得靠自己動手做起來。在這裡想弄到汽油和燃料柴油簡直不可能。買進貨要用硬通貨、走特殊渠道。塞拉利昂的境遇從喬70年代後期籌建本項目以來,可以說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以前有時候,電話還管用,現在,完全報廢;手機雖然在牆上掛著,卻沒有電話線。供水系統,雖然裝備齊全,卻不出水。燒飯沒有罐裝煤氣。為了妥善保存好珍貴的樣本,冷凍機所需要的煤氣能源,非有不可。為此,我們只好不擇手段,動用一切辦法了。

  燒飯好說,我學會了用人類最原始的炊具做飯,少說也是新石器時代留下來的老法子:三塊石頭一架就是一副爐灶。所需不過樹枝和引火柴。再把鍋坐上去就成。喬後來還在我們面前露一手,教我們如何在這種爐灶上爆玉米花。我們真要自己動手時,還得請飽勃·克雷文的兩個小夥伴幫忙。可愛的拉佈雷多爾和比恩斯一看見我們忙乎什麼,都會來插上一手,尤其是搞吃的。

  倒黴的是那年經濟情況特別惡劣,想搞些吃的東西來煮煮燒燒也困難。這都是事實。儘管塞拉利昂原本是個天富資源、土地肥沃的國家。因為亂伐亂砍、外加隨意燒荒,把原生雨林毀滅殆盡。先是砍到大樹,一味出口,然後繼之以火燒。全賴土地為生的農民在貧瘠的土壤上種植木薯、咖啡或其它各類作物。大米也是主糧,但要看地區,要在沼澤地種植才長。沼澤地倒多的是。只是自給自足的農村經濟讓人們習慣了全家吃飽就行的生活方式,不想多生產作物。後果是,我們有的時候,住在香蕉林卻買不到香蕉吃。塞格布韋馬集市攤位上經常只擺著三個西紅柿、五頭洋蔥。一次賣一頭,毫不奇怪。買的小心,賣的認真,完全正常。大部分老百姓饞得只能吃一種叫做「雜碎」的玩意兒,也就是把一種葉子搗爛、煮熟、摻合上一丁點兒肉或幹魚之類。如果走運,趕上機會,吃上剛從沼澤裡撈上的鮮魚。當然少不了加上紅辣椒作調料。

  塞格布韋馬雖窮,要什麼缺什麼,但還是個愉快友好的城市,人們樂天安命。誰要想提提精神,就飲杯棕櫚酒。棕櫚酒有勁道,用棕櫚樹頂部的汁釀制而成。有一種特製的樹液採集器具。採集工藝高膽大、身手不凡。只憑兩隻竹箍保險,就能攀登直上直下的高高樹頂。對於我,這種酒無異要我的命。我寧可喝當地土釀的星牌啤酒,要不就喝可樂。但啤酒和可樂都要冷凍。這又是一個問題。冰箱得靠煤油帶動,帶不動卻是常事。這壞消息經常不腔而走:「冷啤酒——喝不成了。」只能等晚上太陽下山、氣溫變得不灼熱逼人時,我們搭夥來到當地「酒吧」去喝。說是酒吧,不過是一幢茅舍,前面敞開,或者是一個小房間,裡面放著不可或缺的煤油冰箱。我們在屋外單人木條椅或高背椅子上就坐。來此消磨這一段時光的有當地人和騎摩托或自行車的和平隊志願人員以及各種教派的傳教士,即便是開汽車來的,他們所開的也都是破得不能再破了的汽車。人人都隨和得很,都想隨便聊聊天,一派歡樂氣氛。

  各家「酒吧」有興有衰。我們最中意的一家叫「埃迪酒吧」。後來,從倫敦來了一位訪問科學家戴維·卡明斯(David Cummins)也相中此地,他診治拉沙熱病人之餘,在這裡做起一些更重要的實驗來。例如在埃迪土法釀制的啤酒裡測估血小板凝集和聚結的能力,並把一個個數據像流水帳般記下來,就掛在櫃檯上。他的這一套做法自然都成了酒客們談論的話題,誰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不過大家都樂於同他相處。

  我新來非洲,多虧有「疾病控制中心」喬實驗室中的唐娜·薩索處處幫著我。唐娜身體壯實,運動員坯子,年紀二十五六歲,是個病毒學家。我在亞特蘭大第4級病毒實驗室工作時,她和我以及希拉·米切爾都是同事。我們當時一起研究的課題是感染了拉沙熱的猴子身上血小板的功能。那次科研對尋找拉沙熱患者出血和休克的原因,提供了一些重要線索,既然摸清了猴子身上可能出現的現象,我們要進一步確認在人身上,是不是也會起同樣的作用。

  唐娜正是在像我們現在所處的情況下極為需要的人物。她很壯實,做實驗室工作正需如此。實驗室做什麼都得有電,照明也好,開動離心機也好,我從英國帶來的血小板凝集測試儀也好,都得用電。然而,電的來源只能靠那一台實驗室門外陽臺上擱著的發電機。這就要用力氣了。每天早晨,都是唐娜負責發動發電機。發動機太老了,非得使勁抽拉軸繩才能轉動起來。讓我幹的話,連一圈也轉不了。只有唐娜能勝任,就橡她能讓實驗室裡所有別的工作都轉動起來一樣。

  每天天一亮我就起床,在三塊石灶上煮咖啡,這就是我的早餐。唐娜可不成,她得加足油才行,什麼鹹肉和雞蛋,速煮燕麥片之類,都要。只要她有機會去弗裡敦美國大使館的物資供應處,一定要大大買上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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