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鄧肯 | 上頁 下頁
一六


  2

  鄧肯有了些錢,她在拜羅特買了一棟古舊的狩獵別墅,「菲利浦靜廬」。伊麗莎白護送母親去瑞士避暑了,鄧肯和她的朋友瑪麗·德斯蒂住在那所寬敞的石頭房子中。

  一天半夜,瑪麗叫醒鄧肯:

  「依莎多拉,你來瞧瞧,那裡,在對面的樹下,每晚這個時候總有個男人望著您的窗戶。我怕是賊在打壞主意。」

  那個男人個子矮小,在空曠的夜裡仿佛就是一頁影子,令人心悸。忽然,月亮破雲而出,鄧肯馬上看清了那副執著而又冷峻的面孔,那是海因裡希·索德的臉。這個場景讓鄧肯想起了弗農,也是如此的夜晚,也是如此的癡情,帶給她的,卻是一個殘夢。

  然而,鄧肯依舊受不了這樣的夜晚,依舊受不了這種癡情。她披衣出去,拉著索德的手,一言不發地把他引入別墅。索德像一個夢遊人,兩眼發直,望得鄧肯頭暈目眩。她一下倒在了索德的懷裡。索德低眉俯首,吻著鄧肯的額角。鄧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這般的吻,它奇妙得不夾雜任何人間情欲,把鄧肯的凡俗之心點化成登峰造極的浩莽。

  索德對鄧肯的愛是無庸置疑的,他有著強烈的情感衝動,卻沒有絲毫的肉體衝動。他的愛,純粹是讓鄧肯在舞蹈中達到肉體和精神愉悅的高潮。他是鄧肯的挖掘者,他讓蘊藏在鄧肯身上的藝術之源汩汩而出;他又是鄧肯的超升者,他使鄧肯的靈魂光霞萬丈,飛入九重雲霄。

  瓦格納夫人來找鄧肯了。她問親愛的依莎多拉,你能否嫁給西格弗裡德·瓦格納,同他一起繼承大師的傳統?

  「夫人,西格弗裡德是我的兄弟,我們的結合並不能體現出更多的價值,像現在這樣,不是更好嗎?」

  「你難道有男朋友了嗎?」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我和許多男性都保持著十分友好的關係,包括西格弗裡德,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知道您所說的意思,我一直想在舞蹈上有些作為,沒有考慮過那些瑣事。」

  「你是個好孩子,依莎多拉。哦,最近對大師的作品有何體會?」

  「我發現了大師一個錯誤,這個錯誤同他的天才一樣巨大。」

  「大師會有錯誤?是不是你的誤解呢?」

  「不,我想了很久。我認為,他宣揚的那種『音樂劇』完全是不可能的東西。」

  「這可是大師的畢生追求呀。」

  「大師的追求很痛苦,因為他必定徒勞無功。戲劇是說出來的言詞,它產生於人的頭腦;而音樂是激情的抒發,它來自人的心靈,這兩者是攏不到一塊的。頭腦總是在嚇唬、欺騙心靈,它們是一對冤家。」

  「孩子,你千萬別對其他人說這些話,尤其是報界。我們要維護大師的尊嚴。」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每個人都會犯錯誤,大師也是人。為尊者諱只會汙損大師本人。」

  雨天的下午,鄧肯乘了一輛雙套敞篷馬車趕到了拜羅伊特汽車站,她來接一個人。她寫了許多信才把這位老人請來的,德國博物學家海克爾。當時,這是一個讓人聞之一悚的名字,他的大著《宇宙之謎》由於捍衛和發展了達爾文主義,而受到神學家、唯心主義者們的猛烈攻擊。鄧肯在倫敦大英博物館認真讀過這本書,對這位偶像摧毀者深懷敬意。

  海克爾就住在菲利浦靜廬。鄧肯專門為他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會,良辰好景,賢主佳賓,四美並具。在坐的有正在拜羅伊特訪問的保加利亞國王斐迪南、德皇的妹妹薩克斯—梅甯公主、柔斯的亨利公主及索德、漢帕丁克等人。

  席上,鄧肯表演了舞蹈。海克爾發表了獨具一格的評論。他說,鄧肯的舞蹈同一切普遍的自然真理有密切的聯繫,這正是一元論的一種表現形式,它與一元論來自同一個源泉,往同一個方向進化。

  鄧肯心想,他的頭腦太科學了,神話魔力和舞蹈激情不能感動他。在他看來,藝術只不過是自然進化的另一種表現形式。

  3

  伴隨著成功的,總是它的孿生姐妹:非議。

  有一些人眼裡,菲利浦靜廬成了「邪惡的殿堂」。那麼柔軟的沙發床,高質料的墊子,玫瑰色的吊燈,可就是沒一把椅子。

  那個叫馮·巴利的嗓門特高的什麼歌唱家,整晚都窩在那裡唱啊跳啊,發神經!你說,除了唱啊跳啊,他們總得休息,那休息又坐在哪裡呢?沒有一把椅子,還不是在床上!

  那個保加利亞的斐迪南國王,見了鄧肯就樂不思蜀,賴在拜羅伊特不回去了,只怕還會申請德國國籍哩。他每次都深更半夜地跑到靜廬去,難道真的是極其純真地討論藝術嗎?討論藝術偏要半夜去嗎?

  還有,和幾個青年軍官一起去騎馬,穿著長衫和涼鞋,鬈髮在風中亂飛,活像一個女妖。有一回,那匹馬見自己背上坐了個女人,就胡鬧起來,狂奔亂跳,嚇得女人尖叫;它跑到一家小酒館門口又四蹄釘地,再怎麼也不肯走了,讓那女妖出盡了洋相,哈哈哈……

  跳舞的時候更不得了,老是穿一件圖尼克長衫,透明得就像一面鏡子。大家都有一雙眼睛,誰瞧不見?這不是,連那個最喜歡她的瓦格納夫人也看不下去了,派她的女兒把一件襯衫送到了女妖的化粧室,央求她穿在那層薄紗下面。哼,她聽得進去嗎?人家現在是名貫歐洲的大明星!她威脅說:

  「要不就按自己的方式跳,要不就不跳。」

  她讀過不少邪書,又會講,為自己辯護得冠冕堂皇。她大放厥詞;

  「赤裸的人體,當它是為美麗的思想所灌注的時候,是多麼聖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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