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巴爾紮克 | 上頁 下頁
二二


  1789年資產階級大革命的風暴時期,他趕著時潮,投靠了共和黨;執政時期,他居然躋身政界,成了一區之長,還得過榮譽團的十字勳章;拿破崙稱帝期間,他雖然丟了官,但已扎扎實實地撈了一票,已成了索漠城的首富。他的致富道路與高貝賽克已有了很大的不同,除了放高利貸之外,他已在各個方面鑽天打洞謀取金錢。共和時期,他先用自己的現款和妻子的賠嫁賄賂標買監督官,三文不值兩文地買到了區裡最好的葡萄園、一座老修道院和幾塊田產;後來混上了區行政委員,向革命軍承包了2000桶白酒,代價是把一個女修道院上好的草原弄到手;擔任區長時他利用職權,假公濟私,建造了幾條出色的公路直抵他的產業,同時又交稅很少——這些都是他資本的最初來源。

  到了帝國和復辟時期,他的財源還在不斷擴大,他從丈母娘、妻子的外公和自己的外婆那裡繼承了三筆遺產,又從一位沒落的侯爵手裡廉價買進一整塊良田美產,最主要的,他通過毀約——先是與別的葡萄酒商串通好決不低價出賣酒給荷蘭人,而他自己卻偷偷地毀約,暗中與荷蘭人做下了買賣——賣酒、拋售黃金、公債投機等商業、金融上的牟取暴利的投機倒把活動來增殖資本,他的財產總數到底有多少已經沒有人能說得清了。

  葛朗台的發跡史同樣充滿了血污。書中寫道:「講起理財的本領,葛朗台先生是只老虎,是條巨蟒:

  他會躺在那裡,蹲在那裡,把俘虜打量個半天再撲上去,張開血盆大口的錢袋,倒進大堆的金銀」在整個索漠城裡,「個個人都給他鋼鐵般的利爪幹淨利落地抓過一下」,連巴黎的那幫人也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和高貝賽克相似,葛朗台老頭也是財富的奴隸,是被金錢物化的人。他也吝嗇到極點,裝窮、節儉,不管天氣多麼冷,不到11月不許生火,到了4月一定得撤火;每天分配儘量少的麵包給人家;妻子病了不覺得痛苦,想到要花錢請醫生卻痛苦萬分;妻子死了不難過,而女兒要繼承媽媽的遺產卻要了他的命;直到臨終,他捨不得的不是孑然一身生活在世上的女兒,而是那些在他看來像人一樣活的、會動的、會來會去、會流汗會生產的金錢。他對女兒的遺言就是:

  「把一切照顧得好好的到那邊來向我交帳!」他告別人間的最後的一個動作是:「神甫把鍍金的十字架送到他唇邊,讓他親吻基督的聖象,他卻做了一個駭人的姿勢,想把十字架抓到手裡,這一下最後的努力送了他的命。」從這方面來看,他和高貝賽克一樣,一輩子過的都是禁欲主義的清教徒式的生活,他們都把搜刮來的財富藏得嚴嚴實實,所謂財不外露。但葛朗台的謀財手法已經比高貝賽克進了一步,他知道通過商品流通來增殖財富,搞證券、公債等金融買賣,學會了投機冒險、自由競爭,顯然比高貝賽克的手段高明。可以說,葛朗台是從舊式高利貸者過渡到金融資產者的典型,是自由競爭時代的產物。

  假如說高貝賽克只有高利貸資本家的特點,而葛朗台老頭還兼有農業資本家、工商業資本家的特徵、並開始涉足金融界,那麼,《紐沁根銀行》中的紐沁根則是金融資產階級的典型,是具有更大的寄生性、更大破壞性的剝削者。這一形象的塑造,充分說明,「巴爾紮克不僅是當代的社會生活的歷史家,而且是一個創造者,他預先創造了路易·菲力浦王朝時還不過處於萌芽狀態,而直到拿破崙第三時代,即巴爾紮克死了以後才發展成熟的典型人物」,這是拉法格在談及馬克思對巴爾紮克的欽佩時說的一段話。

  紐沁根屬￿法國社會中最早的一批銀行家。在19世紀初,他開始染指證券市場時還是個默默無聞的人;到了拿破崙垮臺後,他的紐沁根銀行已在金融界居於首屈一指的地位,他的名聲已蜚聲於巴黎;時至波旁王朝末期,人們已不得不承認他是「歐洲最偉大的金融家」;七月革命以後,他已擁有1800萬財產,並被封為法蘭西貴族院議員,獲得了榮譽團大勳章。這是資本主義迅速發展時期的產物,他的發家史有著鮮明的時代特徵。紐沁根詭計多端,且膽識過人,他看到,「這是一場金錢世界的戰爭,銀行家就是一個征服者,他犧牲了大量的人命去達到無人能夠識破的目的;他的大兵就是無數個人的利益。他要制訂戰略,佈置陷井,投入兵力,奪取城市」,他不但洞察經濟行情,而且關注政治動向,在你死我活的角逐中胸有成竹,從容自如地過關斬將,輕易獲勝。

  他已對蠅頭小利不屑一顧,從來不在做小生意上斤斤計較,他要大刀闊斧地用100萬去掙得3000萬。正常的流通中求得貨幣的增殖已滿足不了他的貪欲,還用卑鄙手法製造假像,散佈謠言,在股市的漲落中投機取巧,牟取暴利。他前後三次搞假倒閉,停止支付,然後又突然恢復支付,使他的票據價值飛漲,人人爭相搶購,而多少人一夜之間傾家蕩產他是無動於衷的,同行們被他玩得不是倒閉就是破產。這是一個買空賣空的行家裡手,是金融界的風雲人物。他掠奪的規模,置人於死地的本領,卑鄙與狡詐的程度,高貝賽克、葛朗台們只配望其項背,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投機得來的財富自然要尋求滿足」,紐沁根之輩所形成的巨額金融資本,不但對工商業資本和小資產階級帶來巨大的威脅,造成勞動群眾日益貧困的狀態,而且給社會帶來萎靡腐化的風氣。紐沁根的身上早已沒有了早期資產者的守財奴特性,他過的是窮奢極欲、揮霍無度的豪華生活。他拿漂亮的老婆做活廣告,將其打扮得珠光寶氣,招徠顧客;花巨額造公館;用幾百萬來豢養情婦。他絕對不堆積商品、貯存黃金,而是唯恐別人不知他是個大財神,用揮金如土的方式來炫耀自己的富有。他身上有著巨大的冒險精神,像賭徒一樣喜歡孤注一擲,要麼賠光,要麼通吃!什麼來錢幹什麼,房地產利息大,他就置地產;開礦賺錢多,他就設礦局。

  高貝賽克只是躲在巴黎的一條僻靜的街道上捕食,葛朗台老頭也只是在外省索漠城行兇,紐沁根卻想把整個法蘭西作為他施展才能的舞臺,把這世界上的每一分錢都倒進他的腰包。因為他明白,「金錢只有到了其多無比的程度才具有強大的力量」。正如馬克思所形容的,他已經「把黃金、鮮血和污穢合為一流」,巴爾紮克說,他手裡的每一枚銅板都沾滿了千家萬戶的眼淚。這類「交易所的拿破崙」,在法國社會控制著法律,指揮國家行政,支配社會權力機關,是這個時代真正的主人。

  巴爾紮克就是這樣,通過這幾個既有共性更富有個性特徵的資產者,通過他們所採取的發財致富的不同方式,以及享樂的不同性質,把資本主義從原始積累到自由競爭直至金融階段的社會風貌形象地展現出來,讓我們清楚地看到19世紀上半期不同階段上的法國社會生活的一幅全景圖畫。沒有如椽巨筆,難以如此揮灑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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