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愛因斯坦傳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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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柏林市政府出於安撫愛因斯坦的動機,決定在愛因斯坦生日前送給他一幢郊區別墅。可是,市政府的官員們在這件事上非常粗心疏忽。兩次送給愛因斯坦的都是市政府無權支配的地皮,造成了極為難堪的局面。 艾爾莎氣得直發火,可愛因斯坦不惱。對於好心人辦錯事,愛因斯坦是不生氣的。他對一再賠禮道歉的市政官員說:「算了吧,禮物的事作罷算了。我說過好多次了,別送了。 你們的一番心意我領受了。」 「不行啊,教授先生!」市政官員說:「不送,左派就會攻擊我們向右派屈膝。報紙上已經在說,是市政廳裡的納粹分子存心搗亂,把房產檔案攪混,叫市長和教授先生當眾出醜。」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呢?」愛因斯坦問。 「我們已經查遍房地產檔案,市政廳手裡沒有濱河、濱湖的地產。想請教授先生自選一塊地皮,由市政廳出錢買下來送給教授先生。」 「買地產給我?那不怕右派攻擊你們向左派投降嗎?」愛因斯坦笑著說。 「不怕。市長說,市議會開會,馬上通過這個提案。」 「那我和艾爾莎商量一下。」 艾爾莎在柏林西南邊的哈費爾湖畔卡普特村找到一塊地皮,並和地皮主人簽訂了合同,請好了建築師和工人。可就在這時,一小撮民族主義分子到處造謠中傷,導致議會未能通過決議。市政官員只好通知愛因斯坦,請他原諒,並請他等下一次議會開會再爭取。 本來就不想接受這份禮物的愛因斯坦沒想到禮物沒得到,反而又遭到那些可惡的民族主義分子的攻擊和誹謗。愛因斯坦憤怒了,他給柏林市長寫了一封信,其中寫道:「尊敬的市長先生!人的一生是短暫的,而當局的行動是緩慢的。我感到,要適應您的辦法,我的一生也太短促了。我向您的友好願望致謝,而且此刻我的生日已經過去了,因此我謝絕您的饋贈。」 房子已經動工了,愛因斯坦不得不自己掏錢購地建房。關於這件事,艾爾莎說過:「這樣,我們——雖非所願——就有了一幢自己的漂亮房子,它座落在靠近水邊的森林中。但是,我們差不多把我們的全部儲蓄花光了。現在,我們沒有錢了,但有了自己的房子。這使我們感到自己更安全了。」 愛因斯坦卻沒有這種安全感。德國納粹越來越猖狂的反猶活動,讓愛因斯坦感到一場大災難正在逼近。 寂靜的小村子卡普特位於湖畔小山丘上,周圍是茂密的森林。愛因斯坦的房子座落在村子後面,離湖只有幾分鐘路程。湖濱有一個碼頭,旁邊停靠著「圖姆勒爾」號小艇。周圍是一片恬靜的鄉村風光,寂靜,空氣宜人。 愛因斯坦乘上小艇,張起風帆,把住舵。他幾小時幾小時地呆在這個不通電話無法造訪的避難所裡。 1930年,愛因斯坦遭受到極大的不幸,他的幼子愛德華患了嚴重的精神病。大兒子漢斯常到柏林來,關心父親的思想和工作,並讓父親瞭解自己的一切。漢斯後來回憶說父親常帶他在卡普特別墅近旁湖上駕馭小艇,一次由於講解統一場論入了神,差點沒把小艇弄壞了。愛德華早就令愛因斯坦擔心。他能幹,具有驚人的記憶力,是一位有精湛技巧的鋼琴家。他的特點是在科學上對具體的成果、在音樂上表現個人的情緒有一種病態的低能。在別的事情上就更糟了。愛德華從對父親的病態的狂熱崇拜,變為更加病態的陣髮式的不滿、責難和怨恨。1930年初夏,愛因斯坦接到了愛德華給他的歇斯底里的控訴信。愛因斯坦慌忙趕往蘇黎世。米列娃在絕望中告訴他,愛德華患了日益嚴重的精神憂鬱症,蘇黎世和維也納的精神病專家都未能遏止他大腦功能的迅速衷竭,病情發展了,康復已經無望。愛因斯坦返回柏林時大大變樣了,驟然變得蒼老、抑鬱。 這種沉重心情在新的旅行期間也沒有消釋。1930年,愛因斯坦以「客座教授」的身份在帕薩迪納加里福尼亞工藝學院講授了一系列課程。這一次,愛因斯坦不想重複上次訪美時的熱鬧,而是想切實地進行學術上的探討、交流。 但剛抵達紐約港,一切安排都變了。輪船在這裡停留了五天,它留給愛因斯坦記憶裡的是接連不斷的談話、接見、訪問、參觀,又是談話……輪船未靠穩;甲板上就出現了一百多名記者,愛因斯坦還沒有從突然襲擊中弄清是怎麼回事,就答應了和其中的一位記者交談1小時,並且還回答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攝影師們也出現在現場,他們攝入鏡頭的是一個正想躲藏起來的身穿黑色大衣、頭髮斑白蓬亂、有點心慌意亂、臉色蒼白的人。 在從紐約動身去加里福尼亞之前,愛因斯坦順路去過哈得遜灣岸邊的裡維爾塞德—丘奇大教堂。大教堂裡裝飾著古往今來所有民族的偉人塑像,共有6百尊塑像,其中只有一尊是為健在的偉人塑造的——這就是愛因斯坦。愛因斯坦這回再也不能用他慣常的對個人榮譽的幽默態度坦然處之了。 他非常難為情,並且十分頹喪。 頹喪的情緒是許多因素造成的。愛因斯坦忘不了兒子的悲慘命運。納粹勢力的一天天擴張,反理性的勢力壓制著科學的和社會的唯理論擁護者的意識。愛因斯坦已經不能進入純物理思維的環境中去了。他的脾氣變大了,昔日的幽默也一天天少下去了。 在帕薩迪納,有不少隆重的接待和講話,但印象被更多的科學集會、座談和私人交談所沖淡。必要的參觀名勝和郊遊在這裡不像在紐約附近那樣勞累。在亞利桑那,愛因斯坦參觀了印第安部落。印第安人授予他首領的尊號,贈送他一套印第安服裝。他獲得了一個名字:「偉大的相對性首領」。 愛因斯坦和艾爾莎參觀了馬溫特—威爾遜天文臺,對巨型望遠鏡很感興趣。艾爾莎問:「為什麼需要這麼大?」 「為了弄清宇宙的構造」,天文臺台長回答說。 「真的嗎?我丈夫經常在舊信封背面幹這事。」1931年春,愛因斯坦離開美國,應允第二年再來加里福尼亞學院,他們帶走許多紀念品,包括那套印第安首領的服裝、夏威夷籃子、亞利桑那的樹枝化石,但謝絕了像無價之寶的古爾涅爾小提琴之類的禮物。愛因斯坦說:「應當由真正的大師來用它演奏。」 1931年末安排了下一次帕薩迪納之行,愛因斯坦在和加里福尼亞物理學家們的交往中度過了整個冬天。看來,吸引他的不只是帕薩迪納的科學界,旅行本身也吸引著他;旅行切斷了柏林的印象,那些讓人痛苦的印象。此外,同歐洲物理學家習慣了的環境的科學聯繫本身變得不太必要了。熱衷於量子力學成就的晚輩走上了新的道路,這條道路當時似乎離愛因斯坦的道路甚遠。旅行、同新環境的交往、參與創新,對愛因斯坦來說變得日益重要了。在赴美途中,他在日記中記下:「我決定不再定居柏林,變成一隻飛鳥度過餘生。海鷗像從前一樣以自己不知停息的翱翔護送著航船。他們就是我的新同事。」 愛因斯坦在加里福尼亞呆了整整一個冬天,1932年春才返回柏林。 此時的柏林,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1929年爆發的經濟危機像一場大火,迅速席捲全世界。德國經濟形勢迅速惡化,工廠倒閉、失業大軍流落街頭。 人民的痛苦和絕望,在納粹党頭子希特勒眼裡,是天賜良機。這個煽動家、陰謀家喋喋不休,向迷惘的德國人民許下諾言:在國家社會主義制度下,將給每一個人工作和麵包。希特勒又向軍隊將領、大金融家、大工業家頻送秋波。他保證,一旦上臺,將立即讓馬克思主義者和猶太人「人頭落地」。他保證,要為1918德國的戰敗報仇雪恨。 德國一切最反動的勢力,都把希特勒當成挽救德國的救星。在他們的支持下,希特勒日益得勢,扶搖直上。到1932年,納粹黨一躍而為國會中的第一大黨。希特勒像一頭餓狼,對著共和國瞪圓了兩隻貪婪的眼睛。他在等待時機,準備猛撲過去,一口把共和國吞掉。 愛因斯坦又要走了。1930年接受美國加州理工學院院長密立根的邀請,每年冬天去講學,為期3年。這是最後一次了。 離開卡普特別墅時,愛因斯坦有預感似地對妻子說:「這次你好好看一眼你的別墅吧!你再也看不到它了。」 艾爾莎笑了,她以為丈夫在說笑話。愛因斯坦沒再做聲,默默地上路了。 這一次離別,是在柏林創下豐功偉績的愛因斯坦與德國的生死離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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