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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第十二章 揭開「三叉戟256號」墜毀之謎

  三叉戟256號墜毀原因的正式結論,是由空司一批專家完成的。最早介入此事的,是當時任空司軍訓部第二部長、抗美援朝時擊落擊傷敵機九架的空軍特等功臣、一級戰鬥英雄 (若干年後接任空軍司令)的王海同志。吳法憲在1971年9月24日被隔離審查以前,周總理曾找他和空司參謀長梁璞去辨認墜機現場的屍體照片,並讓他們拿回一批照片到空司,找真正懂技術的人,對飛機失事原因進行過細的研究。

  §去西郊機場看飛機

  10月1日淩晨兩點半左右,我們來到西郊機場辦公區的一座主樓前,樓內燈火通明,有幾個人已經等在樓門口。經楊德中政委介紹,得知兩位主要負責同志,一位是空司的參謀長梁璞,一位是空軍西郊機場專機師的政委馬蘭藻。走進樓內坐定,在場的服務人員都十分貫注地看著我們,對我這個惟一穿便衣的,他們似乎有些詫異。從他們嚴肅的表情和緊張的眼神裡,覺察得出這裡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氣氛。

  李耀文代表指著我向這兩位負責人說:「這是我國駐蒙古大使館的二等秘書孫一先,他同駐蒙古大使一起去視察過飛機墜毀現場。」他們兩人注視著我點了點頭。然後,楊德中沖著梁璞說:「你先講講吧。」

  這位梁參謀長翻開本子,照提綱講起來。大意是:9月12日傍晚7點40分,「256號」起飛去山海關機場,機上裝油約十五噸,按規定「三叉戟」滿載油量為二十二噸,續航力五小時 (其中包括一個小時的保留油量),平均每小時耗油四噸半。「256號」飛山海關,雖然只有半小時,但起飛用油較多,大約共耗兩噸半油。從山海關機場起飛前,未來得及加油,就是說,「256號」13日淩晨零點32分起飛時,油箱存油頂多十二點五噸。到蒙古溫都爾汗一千一百公里,加上出境前在內蒙古上空繞了一下,大約共飛行兩個鐘頭,因飛行高度三千至四千米費油較多,總耗油量九噸半至十噸。這樣計算,「256號」墜毀時,機上還有油二點五噸上下。

  梁參謀長從機上油量講起,而且講得那麼具體,卻沒有涉及乘這架飛機的人們,看來事前楊德中打了招呼。他講「256號」是從山海關起飛去蒙古的,這就說明了總理在聽我彙報時,用手掌在地圖上從山海關到溫都爾汗猛畫一道線的含義。雖然沒有人對我明講,但我已完全清楚了這架飛機是叛逃的。

  楊政委要我講講「256號」的現場迫降的跡象。我簡單講了講降落區情況,草皮被擦光成「S」形的痕跡和右邊不遠的淺溝,以及擦地痕跡消失,然後才是解體的飛機殘骸和燃燒區。梁參謀長聽說飛機是在蒙古草原上,擦肚皮著陸後起火爆炸的,顯得有些出乎意料,插話說:「那天午夜沒有月亮,能找到這麼塊平地野外降落,難度是相當大的。駕駛員是師副政委潘景寅,這人駕駛技術比較高,1970年從巴基斯坦買這批『三叉戟』飛機,是他帶隊飛回來的。」

  接著,我講了一下對飛機墜毀爆炸的初步分析。他聽完我的講述,表示同意我的看法,說:「飛機迫降時可能速度較快,又向右傾斜,肚皮和右翼尖同時著陸,猛擦地面一震可能就飄了起來,所以擦地痕跡不見了。」接著他又強調:「這種飛機機翼和腹部都有油箱,因為機翼較短,主要油箱在腹部,一擦地皮油箱必然著火。」

  最後,梁參謀長還補充說,「256號」進入蒙古上空,蒙古境內無論蒙軍或蘇軍的雷達站都沒有什麼反應,只有蒙古一個邊防站天亮以後才向邊防總隊報告說,淩晨2時曾發現一飛行目標在二連以東的414號界樁上空進入蒙境。

  談了一個多小時,然後一同乘車到機場停機坪。各種照明燈都打開了,坪上如同白晝,遠遠看去,一排十多架大型飛機,整整齊齊停在那裡,每架都套上機罩,而且周圍放了拒馬,有至少一個班的陸軍戰士在荷槍巡邏。我納悶為什麼陸軍來警衛空軍機場?沒容得我多想,汽車已開到靠近中間的一架飛機前。

  楊德中命令掀掉機罩,一架完整的「三叉戟」出現在面前,機號是「252號」。梁參謀長說,這是「256號」的姊妹機,同批買回來的。他循著機頭一部分一部分地講解起來,特別指明油箱的位置。我問可否進到機艙看看,他說不行,已經打了鉛封。

  來到機翼下面,我一看恍然大悟,「中國民航」四個大字(同「256號」一樣是總理的筆跡)寫在右機翼,方向朝著地面,字的順序是由翼尖往裡排,「航」字正好在翼根處。那麼,失事現場機頭左邊二十米遠的那截殘翼,自然是右機翼的內展部分,「航」字旁邊那個大洞是朝地而不是朝天了。而且,這還確證了飛機在爆炸前飄了起來,在空中翻了身,所以右翼折斷到左邊。我高興地認為找到了根據,並不排除飛機被導彈打了一下的可能性,儘管翼面沒有打穿。我向李代表說明了這個「發現」,幾人就一同來到右翼下面,我指出那個洞是在「航」字的旁邊,洞口是朝向地面。可是,梁參謀長並沒有支持我的觀點,而是兜頭澆了我一瓢「冷水」。他說:「這裡正好是一個檢查孔,是檢查電路和油路用的,裡面有一個油箱,要不要讓機械師打開看看?」李耀文考慮了一下說:「算了,事情已經比較明白,『256號』右翼根的洞是油箱著火向下沖炸開的,所以翼面沒有穿透,洞口鋁刺也不規則。如果是導彈打的,不可能不穿透機翼,而鋁刺也都應該通通往裡翻。」楊德中聽了點頭表示同意。我當然是白高興了一番,李代表的分析看起來無懈可擊。

  接著,大家走到左機翼下面,仰頭看到翼面上「252號」幾個大字,是從翼根處往外寫的,這使我弄明白,墜機現場一截翼尖上有「56號」字樣的殘骸,是「256號」飛機的左翼,在翼根處把那個「2」字炸沒了。最後,我們走到機尾,它高高聳立著,五星紅旗在燈光下十分鮮豔。這不禁使我心酸,它的姊妹「256號」的機尾,將永遠孤獨地斜臥在異域的沙場了。

  離開西郊機場返城時,已是10月1日淩晨5時。李耀文直接回家,楊德中去人大會堂,讓我與他乘車同行。他在車上對我問長問短,完全是談家常式的,既親切又熱情。

  車開過西長安街的府右街南口,看到從人大會堂開出一輛紅旗轎車迎面而來。司機跟楊德中說:「總理回家了。」啊,總理又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這時已是黎明時分,灑水汽車已沿長安大街忙碌起來,天安門前觀禮台下的花壇,五彩繽紛的鮮花迎著晨曦盛開。第二十二個國慶日來到了。雖然前幾天從上面傳達下來,為了增產節約,今年的慶祝活動分散在各個大公園中舉行,不搞天安門前統一的檢閱和遊行,但是,節日的氣氛仍然是濃重的。

  在車上,我計劃早飯後去天安門廣場漫步一番,可是回到招待所,倒頭便睡到了中午。睡夢中,一會兒西郊機場,一會兒天安門,又一會兒似乎出現了「256號」那個機尾,……亂七八糟漫無頭緒地攪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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