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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我常常乘倫敦的環行地鐵睡上一整天。我常在早上高峰時擁擠的車廂中睡死過去,在晚上醒來時看到同樣的人群下班回家。有時我在從倫敦開往各個城鎮——比如說利物浦——的末班火車上睡覺,到達後我乾脆告訴車站的人員我喝醉了,上錯了車,錢也丟了,需要趕快回倫敦。這樣的故事總能使我在溫暖的候車室一直睡到坐早晨的頭班火車回來。有時我甚至還能得到英國火車公司提供的免費熱早餐。有一晚在格拉斯哥,迎接我的是:「你他媽是怎麼回事?上個星期你就來過了!」在這件事情以後,由於我記不得已經坐過了哪些線路,只好結束了在火車上睡覺的歷史。

  為了得到更多的錢買毒品,我開始偷飯店走廊的牆上掛的畫。在這樣一次盜竊活動中,我發現了維多利亞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叫格羅夫諾的繁忙的五星級大飯店。在安靜的四樓上我看見了放床單被套等的房間。裡面有大約三十個堆放在一起的床墊,我把床墊重新安排了一下,給自己創造出了一個不易被發現的床位。很快,利用飯店的後門、躲開守門人的工作臺進出我的新居就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

  一旦進到了繁忙的前廳,我就沿漂亮的樓梯偷偷上去,消失在走廊上,進入我的新家睡上好幾天。這是一個離白金漢宮中的女王不遠的理想的流浪漢的歇腳點。這個在床墊後面的躲藏地成了像家裡一樣舒適自在的地方,我把暫時不用的毒品和新偷來的衣服都放在那兒。我像這樣過了好幾個月,直到有一天有點趾高氣揚起來,我走進飯店的餐廳叫了一頓熱早餐,在賬單上簽了個假房號。那晚,兩個門衛在樓梯頭上等著我,我在格羅夫偌大飯店的生活就此突告結束。

  飯店裡的房間沒有了,我重又流浪街頭。冬天已經來到,我知道快到聖誕節了,因為商店裡放滿了聖誕樹和聖誕節裝飾品。我失去托特納姆的貧民窟基地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年頭了。

  我的受傷害感正是在這個時候特別猛烈地出現了。我不僅是一個吸毒鬼,而且還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一無所有地露宿街頭。這是一個互表友好的季節,我獨自躺在公園的長凳上,想像著前妻和她的新丈夫以及她所有的妹妹們一起在那所大宅子裡吃火雞,拉響禮包爆竹。至少特莎和安東尼嫩和他們一起在那兒。生活把我像舊包裝紙一樣拋棄了。是毒品置我於今天的境地,可是我卻覺得人人都利用了我。我又生氣又痛苦,不過不會比艾倫意識到我並不是同性戀、說的沒有一句是實話時更為痛苦。

  也許上帝是以我之道還治於我身了。

  落到了陰溝裡以後我才愈加意識到真正的愛的價值,從一張公園的長凳上,在稀有的片刻清醒時分,我給艾倫寫了一封信,乞求他的原諒。我一生都是用金錢購買虛假的愛,但在貧困中愛情之店都關門了。生活在這樣嚴酷的現實之中,僅僅為了能夠承受住活著的痛苦,我需要更多的藥丸。

  後來的幾天中我在商店裡偷了各種東西,在我神志錯亂的腦子裡這些都是給家人的聖誕節禮物。我帶著這些東西到處走來走去,想到經過我的陌生人會相信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就產生了一種安全感。想到他們會把我看作街頭流落的無家可歸的人,我就覺得無法忍受。那個晚上我到聖詹姆斯公園裡小湖附近去睡覺。在吸毒後無比暢快和滿足感消失後,我痛哭起來,自己知道每次這種時候我是舉目無親,一無所有。在服用了大量鎮靜劑後我睡死了過去,手裡仍舊緊抓著偷來的酒和其他物品。

  醒來時我覺得身體凍水了。正下著雪,只有在服用了大量的安非他明後我才能夠起來活動。我覺得這是聖誕節早上。至於是不是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但是對於孤身一人在公園長凳上的我來說,這天就是聖誕節。

  我迫切地想找人和我共進聖誕節午餐,就開始到處亂轉,直到在一家商店的門道裡看見了三個正在睡覺的流浪漢。我給他們看了看我的酒,他們便都急切地跟著我來到了已經積上了厚厚的一層雪的公園中央。我讓他們都坐在長凳上,然後宣佈道:「是吃聖誕節正餐的時候了,你們都是我的新家人。」他們開始纏著我要酒喝,我生氣了,大聲說道:「要麼做我的家人,要麼滾蛋。」他們大眼瞪著酒,服從了我的要求。我一個個指著他們,喊道:「你當我的弟弟,你當我的老婆。不。你當我的女兒,不,我的媽媽!」我自己也糊塗了,就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啊,他媽的!就不管當愛我的什麼人吧,只要他媽的愛我就行!」那個蘇格蘭流浪漢大笑著說:「只要給我酒喝,你讓我當他媽的誰都行!」很快我們就唱得醉醺醺的了,我跑到了一棵樹後,重新出現對頭上戴了一項紙帽子,用更多的酒收買他們一起唱起了聖誕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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