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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獅泉河 一個天邊城市

  從鹽湖到革吉再到獅泉河,高原越走越荒涼,幾成荒漠。光禿禿的山,只有標點符號一樣點在山坡上的小草堆。坡上巨石滾落四處,像剛剛地震後坍塌的山體。河床乾枯,河谷中只有一種藏語叫「刺麼」的草(是不是沙漠植物紅柳的一種呢?)生長著,它透著生命的頑強和無所不在的氣概!

  日輪當中,山慢慢變作灰褐。躍上一片平坦的石頭地,遠山又部是或紅或黃的砂石山了。寬闊的峽谷成了沙漠風光,踏動石子,有鐵器之音。天空也變成了另一種藍,那如色塊一樣純淨的藍,像一個穹廬蓋了下來,顏色從頭頂向四周漸變,越變越淺,在靠近石頭山的天際,放射出了靛藍色的光。

  又一次迷路,好在紮西果斷改變方向,向右朝北斜插過去,我們才找到另一條路。

  革吉在砂石山和沙漠戈壁中出現,赤裸在陽光下。這裡與塔克拉瑪幹大沙漠邊的維吾爾人的村落沒有什麼不同。乾燥的空氣,讓我鼻血直流,口唇裂開。奇怪的是,戈壁中居然有成群的鳥在飛,有的還跟著我們的車追。立在戈壁上的鳥,車來時反應不及,驚慌起飛,撲動翅膀的聲音就像擣衣槌捶打在衣服上。它們對快速而來的汽車沒有任何準備,也從沒遇到過這麼快的龐然大物、有幾隻鳥還險遭不測。

  沿著渾濁的獅泉河走,不時有風卷起的沙柱,快到阿裡行署所在地獅泉河鎮時,天空刮起了風陣,只見高空中,一邊是陽光白雲藍天,一邊是灰濛濛一片,頗似《西遊記》妖魔出來時的情景。

  抵近獅泉河鎮,河面出現了草灘,凡進城的人和車,都在草灘上洗車,搭帳篷,一洗旅途風塵,以一個好的精神面目進鎮。我不知有這樣的習慣,看到貨車停在河邊沖洗,還以為是他們又要紮營了。那份悠閒分明又像度假。

  我們直奔而去,經一處高山峽谷,陡峻的山頭,巨石猙獰。豐田車一個急轉彎,獅泉河鎮就出現在眼前了。

  遠遠望去,終年積雪的喜馬拉雅山脈橫貫西天,切斷了延伸的高原,那就是天邊了,是中國版圖的盡頭。大地好似在那邊真的不存在了,彎彎的雲彩都降落在山巔之上,不肯再飄向遠方,雲的後面是一個虛無渺茫的宇宙。獅泉河鎮守望的這條大峽￿,天荒地老蒼茫一片,一股撲面的蒼涼向人襲來:混濁的天空、遍地的砂石、光禿禿的山頭,蒙塵的房屋,寒冷的空氣……北面,一條土路可直下塔里木大盆地,彌漫的風沙正從那裡刮來。

  進鎮時,紮西開車直沖而去,明明一塊路牌上用大字寫上了「前方修路,此路不通」,他卻置若罔聞。撞了南牆不得不倒回來時,我問他怎麼不看路牌,這一問不打緊,他倒向我發脾氣了:「你明明看見,為什麼不說!」我說:「你自己也看到了嘛。」「我不認識漢字。」他氣乎呼的。天,漢語說得這樣流利,竟然連一個漢字也不識。

  到了城裡,別有一番風景。水泥街道,大小商店,來回奔跑的出租車,還真有點城市氣氛。

  我們像出土文物一樣進了城,車還未停下來,風沙過來,街道突然消失,氣溫陡降。滿目只有滾滾沙塵。

  一個小時後,又出現晴空,一切如舊。我們幾個用竹掃把撲打旅行袋上厚厚的塵土。車窗玻璃全被塵土積滿。

  找遍全城,沒有一家帶衛生間的旅館。在地區招待所住下,連冷水也沒有,要服務員去打,每個房間一桶。上廁所也得下樓,去樓外的公廁。我們離開拉薩已有六天沒洗澡了,晚上好不容易在郵電局找到了一個對外開放的公共浴室,八元一個人。原來,全阿裡地區洗澡就獨此一家了。

  原計劃在獅泉河休整一天,洗卻一路風塵的,一看這個條件,我們第二天就上路了,直撲劄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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