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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多虧了范石生

  部隊可以整編,但還有更讓朱德頭疼的事。

  隆冬已近,可是部隊的服裝、給養沒有辦法解決。士兵們穿的還是南昌起義時穿的單衣、短褲。就是這樣的單衣、短褲,經過幾個月來的奔波也已破爛不堪了。此外,薪餉彈藥毫無著落,連損壞了的槍支都得不到修理。

  沒有薪餉彈藥,成什麼軍隊?

  朱德四十一歲卻顯得蒼老的臉上霎時平添了許多皺紋。

  正當朱德為這支七八百人的部隊的生計大費周折時,聽說了他的老同學范石生在汝城。

  應了「瞌睡碰上枕頭」這句俗語。朱德還未向范石生伸手,范石生倒先派了他的副官韋伯萃到了朱德的駐地上堡,並直截了當地向朱德提出:范將軍希望能與貴部合作。

  朱德對范石生是再瞭解不過了。

  兩人是雲南講武堂的同班同學。范石生出身書香門第,曾是清末秀才,當過普洱小學校長,後來到蔡愕部任文書職,不久考人講武堂。在講武堂時,朱德、范石生、楊秦、田鐘觳四人最是要好,以至結為金蘭之交,以示永好之誼。

  1911年10月11日,辛亥革命爆發的第二天,講武堂特別班畢業,朱德被分配到蔡鍔的七十四標第二營左隊,任見習排長,范石生則分配到趙複祥的七十三標任見習排長。不久,兩標同時參加了昆明的重九起義,後來朱德從少尉排長而至連長、營長、副團長、團長。范石生也一路順風,升至上校團長。

  1922年以後,朱德脫離滇軍,由雲南赴四川,轉至上海,後來留學德國,又到蘇聯學習了一段時間,並加入中國共產黨。回國後,經講武堂同學、時任江西省政府主席的朱培德介紹,到江西任警察廳廳長兼第三軍軍官教導團團長,後來與周恩來等在1927年8月1日舉行了南昌起義。

  范石生在1922年後,率團離滇,進入廣西,前往廣東,擁護孫中山參加北伐。沿途招兵買馬,擴充勢力,改編成一個旅。不久,滇軍成立總司令部,范石生升任第二軍軍長。因出師討伐陳炯明,大敗陳軍,擁戴孫中山返粵,受到孫中山的垂青,被授予上將軍銜。

  此時的范石生平步青雲,躊躇滿志。1923年1月,在廣州的范石生派人回雲南老家迎接父母到廣州同享榮華,不料其父行至雲南開運,為路警分局局長施而村借過境護照之故,大肆刁難,范父當夜氣死店中。范石生聞此噩耗,勃然大怒,但他誤認為是唐繼堯指使逼死其父,遂積極準備,終於1924年秋舉大軍一萬五千餘人,報經大元帥孫中山同意,以「定滇軍」名義,出師討唐。

  范石生的出師討唐,可視為其一生的轉折點。討唐不但不勝,反而落得個僅剩四千餘人逃到廣西,其至交楊秦也被部下兵變所殺。後幸得到桂系的支持,才獲准被中央正式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十六軍,在廣西平馬擴充了一部分軍隊,又得到廣州發的糧餉物資,後於1927年7月奉命從平馬出發,經梧州、三水、廣州,北上韶關,轉達湘、贛、粵三省交界的城口,11月,全軍開至郴州。

  然而,范石生再不濟,也是背靠國民政府的大樹,何以會來要求與朱德聯合?其中大有來由。

  早在南昌起義前,共產黨就已與范石生的第十六軍保持著密切聯繫,不但十六軍內部有共產黨的組織,而且范石生也有同共產黨聯合進駐廣東之意。南昌起義部隊南下時,周恩來還特地給朱德寫了一封介紹信,以備可能同范石生髮生聯繫時使用。

  1926年,當范石生部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十六軍後,需要成立政治部,周恩來叫王德三處置,王德三乃介紹了共產黨人余少傑、王西平、韋濟光、夏崇先、馬季唐、饒繼昌、李靜安、趙莊傳等八人到十六軍報到,分任政治部秘書、科股長等職,並兼任各級部隊的黨代表。范石生明知,卻放任自由,後來四一二政變後,蔣介石下令各軍清党,范石生的回答是:「我軍並無一個共產黨員,若有共產黨人,則我軍老早就整頓好了。」

  范石生乃一介軍閥耳,何以對共產黨如此同情,乃至友好?

  其實更重要的原因還在於他與蔣介石兩次極深的過節。

  第一次在1923年,范石生任滇軍第一軍軍長時,指揮東征,討伐陳炯明,當時蔣介石只是粵軍許崇智部下一個無足輕重的參謀長。在一次軍事會議上,蔣介石不知輕重,要求即席發言,范石生以「會議主席」的身份傲慢地問:「你叫什麼名字?」蔣介石老實作答,范石生又問:「你要講什麼呀?」蔣介石馬上打點起十二分精神,暢談自己對作戰的意見,然而,范石生不等蔣介石談完,就「噓」了一聲說:「算了吧,你說得倒輕巧,拾根燈草。」蔣介石真是無地自容。

  這是范石生對蔣介石的一「罵」,另外,更有一「打」。

  滇軍克復廣州後,立下大功,范石生部更是如日中天,聲譽高漲,以致當時有「軍中一範」之稱,范石生也每每自比為范仲淹。而孫中山對范石生的倚重,竟到了「每有事垂詢,必躬高就範」的地步。一次,范石生奉命追擊陳炯明,戰鬥正酣,突然接到大元帥府的急電,要範部立即返回廣州,范石生眼睜睜看著功敗垂成,也只有帶著人馬撤退。回到廣州,范石生仍氣不過,趨車趕到元帥府,帶著幾分怒氣,詢問孫中山:「我軍將擒陳逆而大元帥竟下令召回,是誰下的命令,是誰擬的電稿?」孫中山還未回答,一旁的上校參謀蔣介石趨前朗聲答道:「此電乃部下所擬。」范石生一看又是蔣氏,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什麼東西,你一個上校參謀,竟有偌大的權力調我回防?」盛怒之下,抬起胳臂給了蔣氏一記響亮的耳光,口中兀自恨恨不已。

  蔣氏何等樣人?雖算不上豪傑,也可稱得上曠世奸雄,豈可受此奇恥大辱?但蔣介石到底算是能伸能屈,事後,他竟能不避宿怨,下氣前往範宅拜見,但每求見一次,總要在外等上數小時,及至得見,蔣氏又恭順地侍奉范於煙榻之側。

  蔣氏是幹大事的人,所以能受此羞辱。但我們可以想見,在他立於煙榻之側,低聲下氣地向范石生求見時,內心裡一定在翻江倒海。

  機會終於來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蔣介石終於可將范石生玩弄於股掌之間了。而范石生會主動向朱德發出聯合的信號也就不難理解了。

  幾乎沒經過什麼討論,朱德、陳毅、王爾琢等高級將領就達成了與范石生部合作的共識,即使在組織上獨立,政治上自主,軍事上自由三大原則上也達成了一樣的共識。

  朱德很快修書一封,托韋伯萃面交范石生。

  看來范石生欲與朱德合作的心情比較迫切,不久范石生的回書便到了。

  不愧是清末的秀才,范石生一手漂亮的小楷,讓朱德看得很舒服,但更讓朱德心下大慰的可能還是信中的內容。玉階兄台鑒:

  春城一別,匆勿數載。兄懷救國救民大志,遠渡重洋,尋求興邦立國之道,而南昌一舉,世人矚目,弟感佩良深。今雖暫處逆境之中,然中原逐鹿,多方崛起,鹿死誰手,仍未可知。來信所論諸點,愚意可行,弟當勉力為助。兄若再起東山,則來日前程不可限量矣!弟今寄人籬下,終非久計,正欲與兄共商良策,以謀自立自強。希即枉駕汝城,到日唯處一晤,專此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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