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實·歷史紀錄 > 1949京滬暴動內幕 | 上頁 下頁
一一七


  鄰接高大巍峨的南京中華門城牆,一條逶迤曲折的窄窄的街道,正是雨後,道路泥濘,舉步維艱。在一個迷宮樣的小巷深處,一個院落裡,我見到了1948年南京地下民革的成員王留一先生。

  民革南京臨工委組織委員馬駿名是王留一先生的好友。筆者此行的目的就是了解馬駿名生還後的情況(馬駿名是解放後出獄的)

  王留一先生也飽經滄桑,曾被打成右派。雖年已望七,但身體硬朗,豁達豪爽,熱情待人。首先談的卻並非馬駿名而是孟士衡。

  「孟士衡烈士是吉林省琿春縣人,生於1906年7月27日。孟烈士原名昭銓,又名十道。他的家庭是個忠烈之家。大哥孟昭銘(又字鼎新)遭日寇殺害。他的三弟黃鐵城(參加革命後改名)在1933年就參加了共產黨,曾被日寇囚禁在旅順。孟烈士後來為革命犧牲,和他的家世有關係。」

  王留一神采飛動地談起孟士衡。

  「你見過孟士衡嗎?聽說馬駿名與孟士衡的關係很深,所以他讓馬駿名負責組織工作?」

  「孟士衡見過。他身材高大,臉色微黑,有關外人的豪放氣概,說話爽快,他嫉惡如仇,常常痛駡蔣介石。1948年我在夫子廟的新都照相館工作,孟士衡與馬駿名常借我的地方開會或打電話。不過相比起來,我和馬駿名的關係更熟些。」

  「說起孟與馬兩人的關係,又得敘述孟先生的經歷。孟先生是抗戰前在北京中國大學中文系畢業的。九一八事變後流亡關內,繼續從事教育,先後在北師大附中、廣安門中學教書。抗戰暴發後,孟士衡參加冀察黨政分會工作,成為王葆真的部屬,兩人相渝以沫,安危共仗。孟士衡隨王葆真去晉西北與朱德會晤,返回洛陽後,孟士衡就被特務逮捕囚禁于洛陽黑洞監獄達一年,經王葆真力保出獄。後來孟士衡到河南新蔡任今是中學校長,這時馬駿名在這個中學任教師、教導主任。這是孟馬兩人結識的開始。從此起,馬緊緊相隨著孟,因兩人志同道合,孟也賞識馬的才幹。這樣就不難理解孟士衡要把組織工作的重任交給馬駿名了。」

  「你能否談談對馬駿名的具體印象?」

  「說起來,我對馬駿名的瞭解遠比孟士衡要多,因為馬是我的具體連絡人。馬駿名也是東北人,中等身材,善於說話,分析能力很強,我的直覺印象,他這人比較沉著。京滬暴動失敗後,他把140多人的名單藏了起來,沒有被敵人搜去,不然將會有更多同志逮捕與犧牲。」

  「馬駿名在解放後的情況怎樣?」

  「這,這。」王老思考後說:「解放後,馬駿名先在南京,並不如意。以後回到北京。聽說不久就死去了。他有後人在北京,我和他的後人沒有聯繫。」

  四十年已經過去,孟士衡烈士的墓木已拱,他家庭的情況怎樣,這是人們所關心的問題。筆者從王留一處得到了孟烈士的妻子秦秀卿女士的通信地址。

  秦女士當年是國大代表,是南京地下民革利用國民黨中央提名的吉林婦女代表名額,以合法鬥爭的手段取得代表資格。

  1949年,孟士衡的寓所在南京珠江路過小鐵道處。南京地下民革出事後,秦秀卿遭到軟禁,她們的寓所遭到幾次抄查。同時幾個特務臥底(潛伏在她家中),等待革命同志上鉤。秦女士著急萬分,為其它同志免遭無辜災難,她暗地和家裡的女傭劉淑華商量,想出一個辦法。劉淑華利用每天早晨外出買菜的機會,或在路上,或在大門口,見了熟人就說:「孟先生出事了,請趕快躲避。」當時孟士衡的東北同鄉姚淩久(立法委員)、曲銀軻,還有民革成員傅熙先都倖免於難。

  秦秀卿被軟禁,有一位比較進步的立法委員李峰申張正義,把這情況反映給美聯社記者。一位美聯社記者親自上門訪問,當著在場監視特務的面,秦秀卿氣憤地說:「按憲法規定,國大代表不得任意逮捕和拘禁,然而政府無視憲法,通過憲法的國大代表都無辜失去自由」。美聯社記者把這情況捅了出去,國民黨政府只好恢復秦秀卿的自由。

  秦秀卿在恢復自由後,立即上書和談代表張治中、邵力子兩先生,同時又上書代總統李宗仁請求釋放孟士衡與其他政治犯,這樣有利於當時正在進行著的國共和談。結果秦秀卿上書並沒有起到作用,孟士衡還是犧牲了。

  孟士衡被追認為烈士,經過一個曲折的過程。秦秀卿女士告訴筆者,她說:「粉碎『四人幫』特別是三中全會後,中央民政部和省民政廳及徐州市民政局以及各級民革組織,本著實事求是精神,調查清楚,追認孟士衡同志為革命烈士。1981年4月7日《南京日報》發表『民革南京地下組織負責人孟士衡被追認為烈士的』消息。多年沉冤,終得昭雪,生者感奮,死者含笑九泉。」

  秦秀卿女士現在安度幸福的晚年。

  民革南京地下組織的另一負責人胡勤業(副主任委員),自逃出特務魔掌後,仍然是反動政府通輯的要犯,南京很難久藏。後來由民革成員陳裡特、陳康文兩兄弟的伴同下從南京堯化門搭火車到了上海。在上海與杭州二地,隱藏了二個月。

  1949年4月22日,胡勤業在上海聽到解放軍已經渡江的消息,他冒險趕回南京。4月23日南京解放,胡勤業與劉海亭、馮子厚配合維持地方秩序,同時得到中共的支持,成立民革南京辦事處。二個月後,胡勤業去上海。由華東局組織處長陳約珥介紹,到私立台光小學(上海臺灣同鄉會所辦)任校長。以後定居在上海,現已去世。

  民革南京京臨工委的婦運委員夏琫瑛,是京滬暴動案被捕人員中唯一的女性。

  這位從敵人死牢中喜慶生還的巾幗英雄,她急公好義,為人排難解紛。解放後她一直活躍在南京與江蘇的政壇,人們盛傳她的許多事蹟,還尊敬地稱她為夏大姐。

  現在76高齡的夏大姐,她擔任很多的職務。她是全國政協委員,民革中監委常委,江蘇省民革副主委,南京民革主委,南京市政協副主席兼文史資料委員會主委。

  在唐代詩人韋莊吟詠的「依舊煙籠十裡堤」的南京古台城畔,那座幽美潔淨的寓所,筆者多次訪問夏大姐。不管是風雪交加的冬夜,春風和煦的春晨,她的室內都是春意盎然。

  夏大姐的的記憶力相當好,談起當年在敵人死牢中的情景,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如繪。

  她說:「孟士衡、吳士文兩同志(肖儉魁關於別處)死難那天,從獄中提出,我還以為是通常的審訊。到晚上還沒有回來,我知道情況不妙。直到第二天,一個新的犯人進來,才知道他們已光榮犧牲了。」

  她又說:「孟士衡烈士不愧是個英雄。他受盡酷刑仍堅強不屈。在牢裡,敵人給他加上最重的鐵鐐。我聽了他的鐵鐐拖在地上的噹啷聲,心都要碎了。敵人給他上老虎凳時,加上了七塊磚,腿骨斷了。犧牲那天,我看到他的腿拖著在地上走。」

  她說:「孟士衡同志的犧牲,充分體現民主黨派與中共的患難與共、風雨同舟(吳士文、肖儉魁兩人是中共黨員)。為追認孟士衡同志為烈士,我擺出種種理由,據理力爭,有一次曾與不同的意見,爭論了四個小時,終於有關方面同意追認為烈士。」

  夏大姐還諄諄囑咐筆者:「我們回憶往事,是為了不忘過去鬥爭的艱難歲月,同時也是激勵和教育年輕的一代更加熱愛今天。」

  是的,「彌天風雨憶艱難,」我們的新的一代將更奮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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