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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五 蘇維埃運動

  關於一九二七年春天發生的引起很多爭論的事件,我和毛澤東曾有一次談話,我覺得完全有必要在這裡一提。這並不是他向我口述的自傳的一部分,但是,作為他個人對一個中國共產黨人一生經歷中的轉折點的看法,在這裡提一下,還是有重要意義的。

  我問毛澤東,在他看來,對於一九二七年共產黨的失敗,武漢聯合政府的失敗,南京獨裁政權的整個勝利,誰應負最大的責任。毛澤東認為陳獨秀應負最大的責任,陳獨秀的「動搖的機會主義,在繼續妥協顯然意味著災難的時刻,使黨失去了決定性的領導作用和自己的直接路線」。

  他認為僅次於陳獨秀,對於失敗應負最大責任的是俄國首席政治顧問鮑羅廷。毛澤東解釋說,鮑羅廷完全改變了他的立場,他在一九二六年是贊成大規模重新分配土地的,可是到了一九二七年又竭力反對,對於自己的搖擺沒有提出任何合乎邏輯的根據。「鮑羅廷站在陳獨秀右邊一點點,」毛澤東說:「他隨時準備盡力去討好資產階級,甚至於準備解除工人的武裝,最後他也下令這樣做子。」共產國際的印度代表羅易,「站在陳獨秀和鮑羅廷兩人左邊一點點,可是他只是站著而已」。據毛澤東說,他「能說,而且說得太多了,卻不提出任何實現的方法。」毛澤東認為,客觀地來說,羅易是個蠢貨,鮑羅廷是個冒失鬼,陳獨秀是個不自覺的叛徒。

  「陳獨秀實在害怕工人,特別害怕武裝起來的農民。武裝起義的現實終於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完全失掉了他的理智。他不能再看清當時的形勢。他的小資產階級的本性使他陷於驚惶和失敗。」

  毛澤東說,在那個時候,陳獨秀是中國黨的徹頭徹尾的獨裁者,他甚至不同中央委員會商量就作出重大的決定。「他不把共產國際的命令給党的其他領導人看」,據毛澤東說,「甚至於不和我們討論這些命令。」但是,到頭來還是羅易促成了同國民黨的分裂。共產國際發給鮑羅廷一個電報,指示党開始沒收地主的土地。羅易得到了一個抄件,馬上拿給汪精衛看。汪精衛那時是國民黨左派武漢政府的主席。這種輕率的做法的結果①是大家都知道的。武漢政權把共產黨人從國民黨中開除出去,它自己的力量就垮了,不久就被蔣介石所摧毀。

  〔①從國民黨左派觀點來看的這個事件和這個時期一個有趣的敘述,見唐良禮(譯音)著《中國革命內幕史》(一九三〇年倫敦)。〕

  看來共產國際在一九二七年提供給中國共產黨的不是什麼「意見」,而是乾脆發的命令,中國共產黨顯然甚至無權不接受。當然,武漢的大失敗,後來成了俄國國內在世界革命性質問題上的鬥爭的焦點,在這個階段以後,俄國反對派被摧毀,托洛茨基的「不斷革命」理論被弄臭,蘇聯開始認真「在一國建設社會主義」——它由此出發,今天成了世界和平砥柱的地位。

  即使共產黨在和國民黨分裂以前採取了比較積極的政策,從工人和農民中創建了黨的軍隊,毛澤東也並不認為反革命在一九二七年會被打敗,「但是,蘇維埃就可能在南方大規模展開,就可能有一個後來無論如何不會被消滅的根據地……」

  毛澤東的自述現在已經談到蘇維埃的開端。蘇維埃是從革命的廢墟上興起的,它要赤手空拳從失敗中鬥爭出一個勝利的結果來。他接著說:

  「一九二七年八月一日,賀龍、葉挺率領的第二十軍,同朱德合作,領導了具有歷史意義的南昌起義,紅軍的前身組織起來了。一星期以後,即八月七日,黨中央委員會舉行了非常會議,撤銷了陳獨秀的總書記職務。自從一九二四年廣州第三次代表大會以來,我就是党的政治局委員,對於這個決定,我是積極出了力的。出席會議的其他十位委員中,有蔡和森、彭公達和翟秋白。黨採取了新的路線,同國民黨合作的一切希望暫時是放棄了,因為國民黨已經無可救藥地成了帝國主義的工具,不能完成民主革命的任務了。長期的公開奪取政權的鬥爭現在開始了。

  我被派到長沙去組織後來被稱為『秋收起義』的運動。我在那裡的綱領,要求實現下面五點:(一)省的黨組織同國民黨完全脫離;(二)組織工農革命軍;(三)除了大地主以外也沒收中、小地主的財產;(四)在湖南建立獨立於國民黨的共產黨政權;(五)組織蘇維埃。第五點當時受到共產國際的反對,後來它才把這一點作為—個口號提出來。

  九月間,我們通過湖南的農會已經成功地組織了一次廣泛的起義,工農軍隊的第一批部隊建立起來了。新戰士有三個主要來源:農民本身漢陽礦工,起義的國民黨部隊。這個早期的革命軍事力量稱為『工農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由漢陽礦工組成。第二團是由平江、瀏陽、醴陵和湖南其他兩縣的部分農民赤衛隊組成。第三團來自反叛了汪精衛的武漢警衛團的一部分。這支軍隊經湖南省委批准建立,但湖南省委和我軍的總綱領,卻為黨中央委員會所反對,不過後者似乎只是採取觀望的政策,而不是積極反對的政策。

  當我正在組織軍隊、奔走于漢陽礦工和農民赤衛隊之間的時候,我被一些同國民黨勾結的民團抓到了。那時候,國民黨的恐怖達到頂點,好幾百共產黨嫌疑分子被槍殺。那些民團奉命把我押到民團總部去處死。但是我從一個同志那裡借了幾十塊錢,打算賄略押送的人釋放我。普通的士兵都是雇傭兵,我遭到槍決,於他們並沒有特別的好處,他們同意釋放我,可是負責的隊長不允許。於是我決定逃跑。但是直到離民團總部大約二百碼的地方,我才得到了機會。我在那地方掙脫出來,跑到田野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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