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紀錄 > 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八二


  ◎第二十四章 在人跡罕至的地方

  紅軍行進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越來一越深入到被英國探險家埃裡克·泰克曼爵士稱為「中國最鮮為人知的地區」。這個地方在地圖上是個未經勘測的空白,沒有人來探過險,沒有人居住過,而且也不能住人。這裡實在不像是中國。凡是中國人來到這個只有月亮、雪山和一望無際的荒原之地都會感到不適應。甚至連英國專家管理的中國郵政也沒有達到這個地區。懋功和松潘以遠就沒有郵局,會理以南沒有郵政所。

  自紅軍進軍金沙江接著翻過大雪山向草地挺進以來,他們的行蹤在地圖上就再也找不到了。由於人煙稀少,人們無法從村落住房上找出自己所在方位。這裡只有藏民,四個世紀以來,他們緩慢地進入了這個無人知曉的地區。

  現在,甚至藏民也因害怕而逃到更荒涼的地方去了。只有小股藏民在山頭上向沒有戒備的紅軍戰士放槍或扔石塊。戰士們奉命不准還擊。可是,他們漸漸地開始違反命令了。

  對中國人來說這是可怕的荒野。紅軍從未見過人煙如此稀少的地方。這裡看來是危險地帶,無房可住,連個問路的人都沒有。從早到晚不見人影。偶爾能見到一頭耗牛,活像一個緩緩移動的爛布堆。沒有人,沒有食品。有時找到吃的,可又不是大米,而是青稞。夥佚們不知道怎麼才能做好。他們來自南方——中國的糧倉。不少戰士吃生青稞吃壞了肚子。

  紅軍對這個地方困惑不解。不是因為無知,也不是因為迷信。他們已遠遠地跨過了一遘地理屏障,進入雪山高原。不論是爬雪山還是過草地,他們都是在海拔一萬英尺,或一萬一千英尺,甚至更高的高度上行軍。連綿不斷的雪山,山脈走向如何誰也不清楚,他們面前似乎有翻不完的山,雪峰一座連一座,隘口一個接一個。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頭?還能不能回到熟悉的故土?令人迷惘。

  兩河口會議後又過了幾天,毛率領部隊下了雪山,他們走出了只有幾間房屋的村子(現在叫紅軍村),沿途丘陵起伏,走了十二英里後,來到卓克基官寨——一座城堡式的藏民土司宮。

  這座土司宮是一座用石塊砌成的七層塔樓,所用木料都經過工匠的精心雕鐫,遠遠望去,宛如一座拔地而起的亞洲比薩塔,這是紅軍在六千英里遠征中所見到的奇景之一。土司宮四周築有堅固的石堡,有三四層樓高,上面砌有諾爾曼城堡那樣的炮眼和箭垛。土司宮面積極大,據說,它的房屋和庭院可以容納五千到六千人,這個數字幾乎相當於當時一方面軍的全部人馬。兩條小河在土司宮外匯合,成為它天然的護城河,它的背後是高聳的石崖。

  土司宮堅不可摧,迄今已存在幾個世紀。它的主人是國民黨的忠實支持者,紅軍迫近時已棄城而逃。毛和他的司令部隨即進駐土司宮。這座七層建築,四周的柱子漆成紅色、黑色和綠色,一層層的陽臺雕刻精細,山牆上鑲著狀飾用的寶石。直到今天,長征老戰士提到它時仍不免歎為觀止。住房壁上裝飾有掛毯和藏文條幅,屋裡擺著緞面靠椅和雕花家俱。樓裡還有一個收藏有藏文和漢文經典古籍的圖書館。有一層樓全是佛堂,佛龕上嵌有玉石和金銀飾品。玻璃窗清潔明亮。

  底層是廚房,裡面有巨大的爐灶,還有大得驚人的用鐵或銅製作的鍋、盤子和水壺,足可供一支大軍備炊之用。底層的一側是馬廄,二樓用來貯存食品,糧食米麵都裝在桶裡,鹽糖調料放在櫃櫥裡,宰好的整只牛羊放在擱板架上,豆子和食油裝在陶罐裡。此外,這一層還有工具房、武器庫以及衛兵和軍隊的宿舍。

  三樓是土司的住房。客廳裡鑲有大理石和孔雀石,臥室內有一張木床,幾把古色古香的椅子,一個鑲嵌著螺鈿的衣櫃和一張紅漆書台。毛就在此下榻。四樓全是佛堂,除了佛龕佛像,系著紅纓的銅鑼鼓外,這裡還有藏式雕象,藏文幛子和經書。

  房間雖然富麗堂皇,但毛在此稍事休息後即先走一步。紅軍大部隊留在卓克基休息,補充給養,繼續對藏民進行宣傳。

  藏民一向仇視漢人,國民黨又從中挑撥煽動。党的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天寶是藏族,他原是張國燾的四方面軍的一員。他記得小時候就有人告訴他,漢人常常進攻打藏民。紅軍迫近時,國民黨到處造謠,說什麼共產黨來了要殺藏民,還要吃藏民的孩子。藏民自然害怕並仇恨紅軍。四方面軍先到,一方面軍後到,兩個方面軍會合後在此駐紮了好幾個月。他們宰牛征糧。儘管紅軍付了銀元或打了借條,藏民仍然覺得紅軍拿走了他們的財產。

  「一方面軍經過這裡時沒有停留,」天寶回憶說,「他們穿過的是一個個空蕩蕩的村落,沿途十室九空,人都跑光了。部隊要生存下去,不得不見牛就殺,把埋在地下的糧食挖出來。很難說每次都付了錢,這樣影響當然不好,但另一方面,紅軍必須生存下去。所以很難講誰是誰非。」

  進入這個地區,人人神經都很緊張。隨時有可能遇到藏民的伏擊。紅軍戰士有的受到襲擊,有的被搶劫一空,有的被剝光衣服,有的甚至被殺。紅軍由於傷亡太大,部隊的人員組成已不平衡,幹部多,戰士少,有些部隊幾乎都是幹部。上下關係也有些緊張。

  一天,毛的衛士長陳昌奉竟然也對另一個警衛員大聲叫嚷,而那人也不相讓,兩人爭吵不休。原來,陳昌奉患了嚴重的腹瀉。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腹瀉時糞便濺到了那個警衛員的身上。毛聽後大步走了過去。「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他口氣象一位嚴師,「我們從江西蘇區出發時有那麼多人,現在剩下的不多了。這樣爭吵值得嗎?」警衛員們聽了都感到慚愧。陳昌奉主動幫戰友洗了褲子,那個警衛員不讓陳洗。他們倆後來一起動手拾掇乾淨,繼續長征了。

  紅軍翻山越嶺,穿過馬塘(那兒幾乎連一間可以遮風擋雨的茅屋都沒有,毛在吊鋪上渡過一個雨夜)、馬河壩、黑水,沿黑水河畔向毛兒蓋進發。黑水河河水湍急,咆哮的水聲猶如萬馬奔騰。他們一路上不時停下來,收割農民遺棄在田野中的青稞,收割時朱德總是打頭陣。他和青年男女戰士開玩笑,說他們不象他那樣能背四五十斤糧食。而朱德的妻子康克清卻是例外,她是一位身體強健的中國農家姑娘,她肩上至少背著一支槍和背包,手不停地揮運鐮刀,毫不比她丈夫遜色。人人都知道,籌糧是紅軍的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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