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紀錄 > 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一二


  ◎第四章 「獨立的房子」的主人

  擬定紅軍撤出蘇區命令的人是最後一批出發的。一匹馬馱著他的給養,包括他積存下的一珍貴咖啡和幾盒香煙。另一匹良種白馬站在那裡等著離鞍。而李德仍在磨蹭,他還有點什麼事情沒有辦完。當黎明的薄霧在於都河上嫋嫋升起時,他才最後縱馬飛馳而去。

  從半夜到拂曉,李德一直在與項英進行最後的談話。項英被留下來負責蘇區工作。李德強調——而他自己也一定知道——他們這次放棄蘇區並不是很快就會回來的;紅軍西進也不一定能夠把蔣介石的軍隊引走,從而減輕被圍困的蘇區的壓力,使項英在他的軍事指揮員陳毅的協助下能夠堅持下去。

  李德回憶說,項英最後警告要提防毛澤東。他說毛眼下是沉默了,但不應受他的迷惑。毛澤東在軍中支持者的協助下,一有機會就會重新攫取黨和軍隊的控制權。李德表示他有同樣的擔心,但幾天以後,當他把此話轉告他的同事博古時,博古顯得比他們有信心,他認為不會出什麼問題。李德與項英談得很久,以至於直到第二天他才趕上中央縱隊。

  李德是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人。他身高六英尺以上,在中國同事中如鶴立雞群。他舉止活像一個呆板的普魯士人,如海倫·斯諾所描寫的那樣,是「一個純粹的雅利安人,藍眼睛,金黃色的頭髮。」他脾氣暴躁,當他被秘密帶入蘇區時,他用一塊手帕捂在臉上,遮掩他的大鼻子。他的一位密友稱他為「一個典型的日耳曼人,僵硬而又迂腐。他告訴中國人,他的名字叫奧托·布勞恩,德語是他的母語。隱退後他一直住在東柏林,直到一九七四年去世。至今無法確定他是德國人還是奧地利人,中國人直到一九八四年還不知道「奧托·布勞恩」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名,而共產國際的秘密特使檔案材料恐怕永遠是封存的,這就難以進一步考證了。

  李德或者奧托·布勞恩在中國留下的記錄是矛盾重重的。據瞭解,他使用過的名字有:奧托·布勞恩(在護照上);卡爾·瓦格爾;李德是他常用的中國名字(他認為李德的意思是姓李的德國人);華夫是他在中國刊物上發表文章時使用的筆名(他自己認為這個名字的意思是中國男子漢)。當然他肯定還有別的化名。多年來,除了極少數人外,外界對他一無所知。

  他對自己的經歷有各種不同的說法,不過在他的回憶錄中公佈的一種正式說法是,他原籍德國,名叫奧托·布勞恩,生於一九〇〇年,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在德軍中作戰,並在巴伐利亞參加了革命軍隊,一九一九年四月在慕尼黑進行過街壘戰。一九二〇年他作為德國共產黨的工作人員被捕入獄,坐牢八年,一九二八年他以驚人的方式越獄,秘密逃往蘇聯。俄國人送他上了伏龍芝軍事學院,他在這裡接受了戰術和戰略方面的訓練。隨後轉到共產國際,被分配到中國工作。

  傳說選派李德去中國的原因是他有多種語言知識(會德文、俄文和英文)以及他在德國革命期間積累了街壘戰的經驗。有人說他是在慕尼黑參加的街壘戰,有的則說是在柏林。

  據說,他的街壘戰經驗是他到中國工作的最關鍵的原因。共產國際希望中國革命成為俄國革命的重演——搞城市起義。一九二七年蔣介石確實在上海屠殺了起義的共產黨人和工人。但是,用朱德的話來說,如果一九二七年是中國革命的「一九〇五年」,那麼下一步就將是「一九一七年的彼德格勒」。據莫斯科的設想,上海這樣的事件無疑還會再次出現,屆時,奧托·布勞恩這位德國的街壘戰戰士將比周恩來在一九二七年幹得更出色。

  關於這位獨裁、專制而又架子十足的人被派往中國的上述原因難以得到全部證實,不過以上就是中國革命運動中反對毛澤東的所謂「俄國」派所得到的印象。

  李德一九三二年離開莫斯科,向東經橫跨西柏利亞的鐵路到達滿洲里火車站,在這裡越過邊界進入中國滿洲里。據他後來說,

  身上帶了一本「新的護照,一本使用布勞恩這個名字的奧地利護照」。

  根據他自己在回憶錄中的描述,李德於一九三二年春抵達哈爾濱,「去一些地方進行了調查研究」(他沒提是去什麼地方),隨後乘火車到大連,轉乘輪船抵達上海,於一九三二年秋天住進了英國殖民者特別喜愛的老式的阿斯特旅館。幾星期後,他搬進了一套「美式公寓」。他一句中國話都不會講,而且對中國革命的背景一無所知。與大多數派往中國的俄國代理人一樣,他腦子裡對中國的瞭解僅是白紙一張。但是他在執行命令方面是完全可以信賴的,而莫斯科所器重他的就是這一點。儘管莫斯科當時沒有、後來也從未對中國的實際情況有過多少瞭解,然而,對中國革命卻下了很大的賭注。它在中國共產黨身上花了很大的錢,而且還通過柏林銀行給上海的國際紅救會提大量資金。

  李德在執行任務時是很勤懇的。他拿著史沫特萊的介紹信去了一趟北平。史沫特萊是一位熱情但又信奉無政府主義的美國人。她把自己的命運先是與俄國革命聯繫在一起,後來是印度,現在又是中國。靠她引見,李德結識了埃德加·斯諾和海倫·斯諾。埃德加·斯諾當時在燕京大學任教,而海倫·斯諾則的該校學習,他們都同情革命和改革。斯諾夫婦當時不信任這位三十二歲的德國人,李德也不信任他們,他似乎懷疑斯諾夫婦和史沫特萊可能是美國間諜。海倫·斯諾則永遠未能改變對布勞恩的反感,在她眼裡李德是個好色之徒。(不少中國人有同感)

  李德到中國時,本來已危在旦夕的上海共產黨地下組織在蔣介石的秘密警察的打擊下已土崩瓦解。最初的幾天災難,在李德到來之前就發生了,許多共產黨高級幹部被告密出賣,被捕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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