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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張友和伸手攔住太春,"拿著雞毛當令箭,沒有我張友和你許太春狗屁不是!"

  太春沖出船艙,命令船老大說:"掉頭,往回開!"張友和追出來對船老大說:"聽我的,往前開!"太春與張友和一個要掉頭,一個攔著不讓,倆人僵持不下。張友和罵道:"許太春,你這個木頭!這輩子你要能發財,我大頭朝下走三天!"倆人你來我往在甲板上動開了手。忽然,太春趁張友和不備,把他舉起來扔到河裡。張友和在河裡撲騰著。太春喊道:"大哥!那匹馬留給你了!"張友和在河裡撲騰著,罵道:"許太春--你這個傻蛋--"許太春硬是把船給開回了薩拉齊。第二天一早,竟然當著幾百號人的面,將那一船的胡麻油全部給倒掉了,心疼得張友和就差扇自己的耳光了。薩拉齊碼頭上看熱鬧的有人說:"三義泰的這個掌櫃子心眼太實誠,這不是拿著白花花的銀子往外倒嗎?"也有人說:"這你們就有點目光短淺了!做買賣講究的是個誠信,買賣做賠了不怕,誠信要是沒了那就完了。這三義泰做得對,就憑了他們這份實誠,今後的買賣准發達!"

  夜裡,三義泰內堂。鍋灶上,大號的鐵鍋裡熱氣騰騰。

  一塊木頭墩子上,擱著一顆碩大的牛頭。黃羊舉著斧頭,鉚足了勁在哢哢地劈著那牛頭。這時,太春和張友和前後腳地走進來,太春看見黃羊在劈牛頭,笑道:"看來今天有肉吃了!"

  黃羊沒聽見一般,並不理太春。張友和進來後也不說話,自顧坐在炕上吸煙。太春:"黃羊,咋想起來買個牛頭吃?"黃羊斜了張友和一眼,發脾氣道:"吃!憑啥不吃?平日吃飯滴個油花你都心疼,到頭來省下啥了?人家還不是把白花花的銀子打了水漂兒?"太春坐在灶前,往灶裡填了把柴,呼嗒呼嗒地拉起了風箱。黃羊繼續發著牢騷:"起五更睡半夜的,辛苦了這麼些日子,這一下倒好,全白乾了!"太春說:"針尖大的窟窿鬥大的風,要是傳揚出去三義泰做假,以後誰還會跟咱做生意?看著那黃澄澄的油全倒掉了,你以為我不心疼?""你心疼頂屁用!兩船油還不是白白糟蹋了?還他媽是大字型大小出來的人呢,扯淡!"

  張友和噌地跳下地,"黃羊你說誰呢?"黃羊把手裡的斧子一拍,"就說你!咋?"張友和冷冷一笑,"說我?你還不夠資格!我好歹也是錢莊的掌櫃子,你算個啥?"黃羊:"好一個錢莊掌櫃子,看看你做的這事情,狗屁!"張友和:"哎,你咋罵人呢?"黃羊:"我罵了!糟蹋了一船油,罵你是輕的!"黃羊說著,過去把張友和推了個趔趄。太春忙過來喝道:"黃羊!"張友和:"你--黃羊,咱弟兄們說話可要憑良心,我為誰,還不是為了三義泰多賺點銀子?"黃羊:"扯淡!還不知道是為誰呢!"太春:"行了,都少說兩句吧,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誰是誰非大家心裡都有杆稱,再吵鬧下去就傷和氣了。"黃羊呼呼地喘著粗氣對張友和道:"我們叫你大哥是敬著你,結果你來這一手!我告訴你,別把自己當瓣蒜,離了你三義泰的買賣照樣能做!"張友和:"那好,我走--"太春:"大哥!"張友和摔門走了。太春勸黃羊,"黃羊,你看……都是自家兄弟,你少說兩句不行?"

  "不出了這口氣,我憋得難受!"且不說三義泰那裡三兄弟鬧得不歡而散,就在這個時候,歸化城裡萬裕長總店也發生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這天下午,萬裕長的大掌櫃文全葆正在會客,一個夥計來到文全葆跟前,謙恭道:"大掌櫃,外面有個小夥計要見你。"文全葆問:"哪個櫃上的,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夥計說:"他自稱是錢莊的小夥計封建,說有機密事情要稟告大掌櫃。"文全葆驚詫地說:"噢?"客人見狀,立即起身抱拳道:"既然大掌櫃有事,我就先告辭了。"文全葆站起來送走了客人後對那個夥計說:"傳錢莊的那個小夥計進來!"不大工夫,一個皮面白淨、長相端正的後生走進來,他正是夥計封建。只見封建恭聲說道:"大掌櫃。"

  文全葆吸著水煙問道:"後生,按我們萬裕長的規矩,越級上報是要受到懲罰的,你不知道嗎?"

  "知道,我正是為了萬裕長的利益,所以甘願受罰。"文全葆一愣,"為了萬裕長的利益?那好,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封建看了看左右,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大掌櫃……"文全葆見狀一笑,說:"好,我們到內堂去說吧。"說著起身,徑直向內堂走去,封建忙跟了過去。在萬裕長的內堂,封建把張友和私自挪用錢莊五千兩銀子的事情給抖摟了出來。文全葆聽後大吃一驚,他追問道:"封建,你應該知道這事可是玩笑不得!"封建道:"千真萬確。"文全葆又說:"封建,你可知道在我們萬裕長誣陷掌櫃子那是要受懲罰的呀!"封建道:"這我也知道。"文全葆對封建說:"那好,你回去吧。"封建走到門口時,文全葆的安頓話又追上了他,"封建,你先回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就當啥事都沒發生。以後有什麼事直接來見我就是了,我不會虧待你的。"第二天,文全葆把張友和叫到了自己的家裡。在他家的客廳裡,文全葆正襟危坐,半天不說話。張友和坐在一旁,神情自若。半晌,文全葆問道:"友和,你說我文全葆待你如何?"張友和坦言道:"情同父母。"文全葆:"那我再問你,有人告你私挪櫃上的銀子,可有此事?"張友和面不改色,"沒有!"

  "友和,離地三尺有神靈,你敢發誓嗎!"

  "敢!我敢用性命擔保。"

  "這就奇怪了,憑空的,怎麼會傳出這種話來呢?"

  "大掌櫃,一定是有人看大掌櫃提拔重用友和,心生妒忌想陷害我。"

  "好吧,我信你。不過,馬上就要過年了,三日之內,所有的帳目你必須一一結清,然後拿來讓我過目。"張友和說:"知道了,大掌櫃。"

  這一夜張友和好不緊張!好不難熬!

  張友和在屋子裡的地上走來走去,一夜不曾脫衣服上炕,陪伴他的只有一盞孤燈。他最知道歸化城的買賣字型大小都有一套齊齊整整的規矩,上自大掌櫃,下到小夥計,從做事到做人,無論是誰違反了規矩,輕則受責罰,重則開除出字型大小;一旦被某一家字型大小開除那名聲就完了,別的字型大小是斷然不敢再收留的,萬裕長自然也不例外。

  那時候的買賣人大多是山西走西口出來的,口裡出口外本不容易,提茶壺倒夜壺,當小夥計幹個十幾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學成後榮歸故里光宗耀祖。有的夥計剛剛出徒不小心犯了規矩,被字型大小清理出去後無顏苟活,投水懸樑的也大有人在。張友和已經從文全葆的言語中明白,文全葆已經什麼都清楚了,給他三天的時間清理帳目已經是賣給自己一個天大的面子。三天,僅僅三天,自己挪用的那可是五千兩銀子啊!三義泰如果生意好,五千兩銀子也許不算什麼,可是好容易熬到買賣見利的時候了,許太春將兩船的胡麻油全倒掉了……作為錢莊的掌櫃,如若補不上銀子,那是錯上加錯,肯定要受到文全葆的重責。到那時,自己走西口這十幾年的辛苦就全完了!

  張友和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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