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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第五十一章

  菊花自刁大軍不辭而別後,心裡那股無名火,就不知道對誰發去。這幾天,烏格格又給她爆了個冷門,竟然跟著一個真正的「高大上」,閃電式地到澳洲旅行結婚去了。而此前,作為烏格格的閨蜜,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她覺得不僅受了蒙蔽,而且也受了侮辱,尤其是由此產生的嫉妒,太是刻骨銘心了。她努力想不嫉妒,可眼睛既不敢睜,也不敢閉,睜著,好像看見每個人都用怪異的表情,在嘲笑自己;而閉著,就看見烏格格和那個「高大上」,躺在一個電影裡才見過的黃金海岸上,享受著她還不知是啥滋味的美妙愛情。她只想罵:「我操!」

  其實那個「高大上」,菊花過去是見過一面的,那是一個地產商,才三十一二歲,但已是過億的身家,還有個留洋博士頭銜。個頭其實算不得「高大」,最多有一米七的樣子,但運動型身板,加上韓國明星的臉型、氣質、做派,所以對於他來講,個頭高大,反倒是一種累贅和多餘了。菊花倒是記得,他說過這麼一句話:「我喜歡大個子女人,有一種安全感。」她雖然當時也開過一句玩笑說:「格格個子大,你就娶格格當老婆兼保鏢吧。」但她心裡知道,那個「高大上」是咋都不會看上格格的,因為烏格格她太瞭解了,幾乎沒有什麼讓男人喜歡的優點。前幾年,臭男人們把女人分成了兩大類型,一類是「嬌小玲瓏特」的,也就是大家都喜歡的那種「小鳥依人」型;還有一類是「高大肥美魁」的,其實就是被嘲弄、被厭棄的那種「女漢子」型,而烏格格,恰恰就包攬了這種類型的全部特徵。這兩年,對女人又時興「白富美」的標準,烏格格可以說一樣都占不上,她就是個傻大個兒,就是個腦子不夠用、笑點很低的「毛冬瓜」。說實話,「過橋米線」譚道貴死追活追的,她倒是覺得有點戲,可要跟那個「高大上」走到一起,是讓她咋都不能相信的奇事異事怪事。但這奇異怪事,還真就發生了,並且人已到了澳大利亞的黃金海岸,而且還用微信發回了他們兩人穿著泳裝的照片,烏格格的屁股肥,大得簡直跟農村的老磨盤一樣,可那個瘦小子,偏就要趴在磨盤上,幸福地眺望大海。進一步證明其在澳洲真實性的,還有漫天遍野的企鵝,以及在森林裡奔跑的袋鼠,還有烏格格抱在懷裡,又是親又是吻的「懶熊」考拉,她被這些活生生的物證徹底擊潰了。

  來給她報喪的,正是譚道貴。他真像個報喪的,見她時,兩隻腫泡泡的眼睛,已經哭得像兩扇貝殼扣在了那裡,懸在頭上的那一縷「過橋米線」,茸拉下來,是在半邊脖子上晃悠著,他極力在說話前,想把那縷頭髮旋轉上去,可精神的不支,似乎讓頭髮也沒有了定力,即使用十個指頭旋上去,還是自動轉了下來,猶如乾旱時的瀑布,稀稀拉拉的流水,是咋都遮擋不住山體乾涸的淚痕了。

  「真的走了,是遊行結婚去了。」譚道貴氣得甚至把「旅遊」錯說成了「遊行」。

  「你事前一點都不知道?」菊花問。

  「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

  「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沒談戀愛嗎?」

  「我……說過,可她……她光笑,沒……沒正經回答過。」

  菊花回憶,在他們的接觸中,烏格格也確實沒說過對譚道貴的任何印象,就是光笑,光玩,光吃,光樂,再沒有過任何越格的行動。現在這種女孩兒多了去了,只玩,只幫你消費物質,消費金錢,消費時間,但不談婚論嫁。那晚在鎮安繡屏山賓館,譚道貴偷偷摸進烏格格的房裡,烏格格也是明確反抗了的,並且還以報警相威脅,雖然菊花知道是開玩笑的,可但凡烏格格對譚道貴有點意思,又怎會讓他嚇得連夜慌不擇路地獨自滾蛋呢。從一切跡象看,烏格格還真沒有對譚道貴有過任何愛的示意。由此看來,烏格格還真不是一個表面看上去的「傻大個」、「毛冬瓜」,而是一個心深似海的「老狐狸」,是《潛伏》裡的那個「余則成」。

  譚道貴還想在她這兒得到一些療傷的「藥膏」,誰知她的內心,已經被突如其來的開水,燙得抽縮一起,痙攣不止了。譚道貴是被她轟走的。

  轟走了譚道貴的這天晚上,她幾乎一夜沒合眼。也就在半夜的時候,烏格格給她來了資訊,一再道歉說,事情定得太急,也走得太急,沒來得及打招呼,覺得對不起閨蜜,然後就發來了一連串的豔照,大有幸福得直想脫光脫淨的感覺,她連一個資訊都沒回。她覺得跟烏格格這只「老狐狸」、這個女「余則成」的友誼,已經走到盡頭了。

  這個鬼城市,為什麼不把煙花爆竹禁了,簡直放得她的頭都快爆炸了,尤其可憎的是,她在遭受了一連串的打擊後,那天還住在她隔壁的韓梅,突然一遍又一遍地放起了越劇《黛玉葬花》,她甚至聽見韓梅在電話裡對誰說,她最喜歡林黛玉了,每次聽《黛玉葬花》,都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而每流一次淚,她心裡便會釋然許多。她就覺得十分可笑,一個爛裁縫家的破丫頭片子,還自比林黛玉,她真想「呸」一口,唾在她的臉上。你在刁家混吃混喝這麼多年,不說感恩戴德,心裡還「拔涼拔涼」得跟林黛玉似的,刁順子還以為他養了個比她還親的親閨女呢。她本來就有一肚子無名火想發洩,又實在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剛好這天早晨,韓梅又哼著五音不全的嗓子,在房裡唱起了《黛玉葬花》,她就用韓梅放在窗戶上的一個爛衣架,把窗玻璃狠狠敲了幾下,警告說:「別再貓叫春了,這附近沒有公貓。」韓梅沒理睬,不僅唱的聲音更大了,而且在下樓買早點時,還故意把電腦聲音,也放得最大留在那裡。她端直沖進她房,本來是想扔那台破電腦的,卻被斷腿狗咬住褲腳死不鬆口,她便順手操起韓梅桌上的水果刀,一下從狗背上紮了進去。背上被紮了刀的狗,還掙扎著咬了她一口,她就飛起一腳把狗踢翻,並在它身上狠狠踩了幾下,叫好了的狗就斃命了。她看見,那條斷腿,是被她踩出了白花花的骨茬的。

  其實小時,她就看見過村裡人虐狗。那時但凡跑到村裡來的流浪狗,都有人朝死裡打,打死了好剝皮吃狗肉。有的也不是為了吃肉,就是為了打,拿石頭打,拿磚頭打,拿鍁把打,拿鐵絲打,拿撬杠打,拿鋼管椅子打,拿自行車、三輪車鎖鏈打,反正得著啥拿啥打,狗跑得再快,逃得再遠,也終是一殘或一死。尤其是兩條狗連著的時候,他們追打的興趣會更大,雙雙被打死了,還能詳細參觀討論它們是怎麼緊密相連的。這樣打死的狗,留下的話題多,記憶也長,有時都過很久了,還有人興奮地說起,當時是自己從中給了那最致命的一鐵棍。那時她每每看到這種場景,就嚇得朝死的哭,有時晚上還做噩夢。可不知咋的,今天自己在處死這條斷腿狗時,心裡竟然連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了,並且還覺得很快活,很過癮,很興奮。就像當初村裡那些閒人虐狗一樣快活,過癮,興奮。

  她沒有就此收手。她知道樓下那個騷貨也在家裡,她就突然想起了一折叫《殺狗勸妻》的秦腔戲。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借殺狗,把那騷貨也嚇嚇。她就接二連三地,給死狗身上穿上鐵絲,楔上釘子,又從鼻窟窿裡插上筷子,最後,拿起韓梅放在盤子裡的一根生黃瓜,狠勁兒捅進了狗的私處,她想讓這個家裡所有人,都看看騷母狗的下場。然後,她用韓梅的一隻長腿絲襪,把死狗血淋淋地吊了出去。

  她沒有想到,效果會這麼好,就在她吊死狗的時候,底下那個叫蔡素芬的騷母狗,正在朝樓上張望著,當她看清吊出來的是那條斷腿狗時,當下就「媽呀」一聲,暈靠在灶房門口了,手裡端的一盆水,端直反扣在地上,全部用來浸泡了自己的毛褲、棉鞋。再然後,那個小騷母狗就回來了,她一手拿煎餅果子,一手拿著熱豆漿,嘴裡還哼哼著吳儂軟語《黛玉葬花》。當她從滴血處,抬起頭看見那吊死鬼時,驚恐萬狀得「呀——」的一聲,端直把熱豆漿澆在了自己的頭上,煎餅果子,也散成一地的油條、雞蛋碎渣。她先是驚悸、顫抖,繼而,像一頭暴怒的母獅子一樣,進廚房操起一把菜刀,就朝樓上沖去。

  蔡素芬緊跟著也跑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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