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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第三十一章

  順子越來越感覺到了,自己對這個家掌控能力的欠缺,當然,最難伺候的,還是菊花了。他也知道,只要菊花不擰巴著,素芬和韓梅就不會擰巴,可菊花越擰越厲害,這兩位,也就跟著不太順溜了。先是韓梅有了一種跟人置氣的翠勁兒,這娃過去總是給人示弱,現在不了,遲早都是一副針尖對麥芒的架勢。素芬看姊妹倆僵成這樣,就有些怪順子,嫌順子不該只顧在外邊攬活兒,遇見事了,也只是乾號幾句,屁不頂,她怕這樣拖著,會拖出啥事來。可順子實在也是沒辦法,一大家人,見天要吃要喝,一天口袋進不了銀子,他就急得直撓頭。也不知村裡其他人家的日子,都是咋過的,他的日子咋就過得這樣苦焦,這樣窩囊呢?越勞越掙,越是娘嫌女不愛的,有時把命都快搭上了,日子也還是過不展拓,過不舒服,這倒是個尿日子嘛!

  好在掙錢的路數倒是有,只要捨得下苦,半夜也有叫三輪的。

  尤其是他的名聲出去了,整個西京城的裝台活兒,幾乎都會找上門來。那天寺廟的活兒剛幹完,北關一個村委會主任的老爹死了,硬要唱幾天大戲,並且要求把檯子搭得像模像樣一些,幾台大戲都是一個叫耕升的「穴頭」攬下的,演員也是他私下叫的,裝台自然就找了順子。順子帶著大吊和猴子去看了一下,台的確不好裝,樓房一家挨一家的,最後選來選去,就只有村裡的一條街道還算合適,但這是一條主街,他們還怕搭不成,誰知報上去,村主任很快就傳出話來:哪兒合適搭哪兒,沒商量。他們就把一條街道給封堵了。

  檯子搭得很順利,幾乎是逢山開道,遇水架橋,沒有辦不成的事。要下幾根臺柱子,連街道洋灰板都讓撬了;要拉兩根橫穿梁,街兩邊單位的牆壁,都同意鑿出臉盆大的窟窿;最後,有人說電壓不夠,村主任一個電話,立馬就有人,把裝載著變壓器的車都開來了。

  就在檯子搭得快好時,狗日的墩子回來了。

  墩子一隻胳膊,用一條已經分不清顏色的髒紗布款著,說是打了石膏。大吊問他咋了,他沒好說那是從寺院高牆上栽下去摔斷的,而是說走路不小合,一個屁股蹲下去,手一撐,骨裂了。猴子就問,那晚玩牛牛是不是用的這只手,墩子光笑,說「日你媽」。順子第一眼看見這個貨時,就想上去瑞一腳,真是把他害慘了,到現在兩個膝蓋上跪破的皮,還沒好利索,輕輕往下一蹲,還痛得他兩股眼淚直往出竄。給寺廟裝台的錢,到現在寇鐵也沒給,他也不好意思去要,畢竟給人家惹了那麼大的禍,人家最後順利放大夥走,都算是萬幸了。可這個貨,回來還嬉皮笑臉的,好像是做了啥贏人的事。眼睛本來就小,這下更笑成了僅僅只能繃進一條細線的肉縫。順子劈頭蓋臉地就臭駡了一頓:「你個爛雞巴頭子的貨喲,咋還沒死,還有臉到這兒來晃悠,你狗日的差點沒把人害死,你知道不?只圖你受活呢,你沒看把我害成啥了。」順子說著,就把褲腿往上搭,兩個膝蓋上沒結好的癡,果然還在滲血。墩子就不笑了,墩子想幫著把順子的褲腿往下放,順子到底還是給了他一腳:「滾!」墩子就又笑,看著大家笑,笑得眼睛睜不開。

  大夥兒想著,順子這次是咋都不會留墩子了,誰知墩子就是不走,前後跟大夥兒一塊兒站糊著,有時還伸出一隻手來,幫著穿鐵絲,綁幕布啥的。順子開始懶得理,後來大吊問咋辦,順子就說:「能咋辦,這個死皮貨,家裡還有一個癱子娘,等著他每月寄錢呢。能咋辦。」不過,順子要大吊再嚇唬他幾句,免得以後惹其他麻煩。大吊自然就把這事放大了。大吊故意把聲音弄得很大地問:「哎,墩子,你順子哥問你,是真想留呢還是假想留呢。」

  「當然是真想留嘛。」

  「真想留,你順子哥就有一個條件呢。」

  「啥條件,大吊哥你說。」

  「你順子哥讓你把雞巴切下來,由那條斷腿狗先看管著,等你把瞎瞎毛病改了,再去狗那兒領回來。」

  「我日你媽,大吊哥。」

  墩子就又歸隊了。

  三皮自那晚與素芬有了那場事後,見了素芬總是不好意思,見順子哥,更是不敢正眼瞅一下。開始,他一直害怕蔡素芬把事情給順子說了,結果,幾天過去了,也不見順子對自己有啥變化。有一天,他見順子突然氣呼呼地向他走來,嚇得他撒腿就跑,誰知順子還是為家裡的事情生氣,說是菊花又打電話向他要錢了,氣得他逢人就說,好像自己是開了銀行了。最後,是素芬讓順子別見人就說家裡的那點破事,順子才止住了這種不由自主的嘟嚷。

  素芬還是一直給三皮打下手。其實那事發生後,素芬也有點不好意思,並且不想跟三皮在一起裝台,害怕再惹麻煩。可裝台這活兒,各幹一行,素芬自打進來,就給三皮打下手,其他地方也插不進去,不跟他幹還不行。這次裝台,順子吩咐,還是由他倆打理伙食,辦交涉,兼打零碎。所謂辦交涉,就是跟主東借東借西的,打零碎的活兒就多了,反正哪兒忙,朝哪兒插手就是了,眼色活而已。本來家裡辦這大的喪事,流水席就吃著不斷,加之主東家又是有頭有臉的人,來的客又多,按說每頓給他們裝台的開兩桌飯,也不算個啥事,可穴頭跟人家不知咋談的,人家管事的說,裝台的不管飯。為這事,順子還去跟人家大總管交涉了一次,人家還是那句話,錢都跟唱戲的一起算過了,沒有管飯這一說。大家吃飯的事,也就只好由素芬和三皮去打理了。晚上,大吊他們說想吃點熱乎的,素芬就跟三皮到另一條街上,去弄紅豆稀飯和蒸包子。三皮見跟前沒人,就又問了素芬一句:「那事……你該沒跟順子哥說吧?」

  「什麼事?」素芬故意問。

  「就是……那事。」

  「嫂子早都忘了。」素芬故意把「嫂子」兩個字咬得很重。

  三皮過了半天又哀歎說:「唉,嫂子。不知你聽過沒有,嫂子的溝蛋子,兄弟的一半子呢。」

  「別瞎胡說,連兄嫂都敢胡思亂想,那不成畜生了。」

  三皮還想說什麼,素芬買了稀飯、包子,就跟他用鐵桶抬著往回跑,三皮想慢一點,素芬直催說:「快一點,外面太冷,都想吃點煎火的呢。」兩人就一路小跑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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