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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子被人渾然不覺地搖醒過來,就急忙向靳導請示:「靳導,啥韋您吩咐。我沒睡著,一直伺候您著的。」

  大家又笑了。

  靳導就說:「順子,你行呀,看著蔫不哪卿的,都娶三房了,也不給大家發個喜糖啥的,小合身體著。」

  「見笑,見笑。」順子急忙打趣著,看了一眼素芬,蔡素芬已經羞得起身向外跑去了。

  大家更是笑成一團糟了。

  靳導說:「知道你累,可活還得幹,立馬把梅花網子還是調到原來的位置,景太后了,影響演員表演。這是我的錯噢,對不起,讓你們返工了。」

  順子心裡雖然有一千個不願意,但面部和嘴裡還是表現出了極大的情願,順子說:「看靳導說的,咱就是下苦的嘛,這多挪一次,有力又出不舍。靳導是為藝術哩嘛,咱還能不好好跟靳導、靳老師配合嘛,立馬挪。」說著,順子就又上了舞臺。

  蔡素芬從舞臺裡跑出來,也不知道往哪裡去,就到三輪車旁,看了看狗,這已是深秋季節,早上特別冷,好了鑽在順子為它準備的一堆破絮子裡,睡得很是安生。見蔡素芬來,它從絮子裡爬起來,抖了抖身子,給蔡素芬搖起了尾巴。蔡素芬見好了對自己特別親熱,又J冷惜著那條一踞一踞的斷腿,就抱在懷裡撲擎了撲擎。過了一會兒,順子出來了。蔡素芬有些不好意思地埋怨說:「這些人咋懲怪的。」順子說:「唱戲的都愛開玩笑,習慣了就好了。你還是進去看戲吧,這兒怪冷的。小合涼著。」素芬說:「咋進去嘛,都怪不卿卿地看人哩。」「你管它的,你看你的戲。連排一完,咱基本就沒事了,現在走不開嘛。」素芬說:「你忙你的,我轉一會兒再進去。」

  順子還從來沒有在這麼晴朗的早晨,仔細看過蔡素芬,儘管耗了一夜,可蔡素芬臉上還是油光水滑的。除了眼角,幾乎還看不出一點皺紋。狗日的大吊和猴子,都說素芬的奶大得很,她側面站著,看上去還真是大得要命,大得甚至有點假,可他知道那全是真的。這就是自己的女人了,儘管素芬已經跟自己辦了證,進了門,可順子還是覺得一切都虛飄得很,尤其是菊花這麼大鬧著,他對這次婚姻就有點麻繩系駱駝的感覺。

  順子第一次見蔡素芬,是在離他家不遠的那個勞務市場。順子每天都要騎著三輪車從這裡經過,幾乎不太注意晃動在這裡的人群。雖然大吊、猴子、墩子、三皮這些夥計,也都是他從這裡帶走的,可現在他已不缺任何人手。在這裡,你哪怕不經意把人多看一眼,也會迅速招來成群蜜蜂戀花般的麻煩。也就在這裡,順子僅只多看了一眼,蔡素芬就把他粘上了。

  那天早晨,天氣也很晴朗,順子裝了一夜台,頭昏腦漲地騎著三輪車回家,腦子稍恍惚了一下,車輪就端直碰到了迎面而來的蔡素芬身上,幸虧他刹車及時,沒有把蔡素芬撞倒。他害怕蔡素芬找他的麻煩,這年月,你哪怕動了人家一根頭髮絲,搞不好都是要引起很大麻煩的,何況車輪是真的撞到人家腿上了,人家要是跋子拜年——就地一歪,你還真沒辦法。可蔡素芬沒有臥下,更沒有發脾氣,甚至還羞澀地笑了一下,因為輪子是撞在了蔡素芬兩腿之間的地方。她只用手拍了拍大腿上的灰塵,輕聲說:「沒事。」順子的心,立馬就被感動了。「對不起!」順子從車上下來,連連給人家道歉著。蔡素芬還是一連聲地說沒事,他就多看了這個女人幾眼。也許就是這幾眼看出了麻煩,以後每經過這裡,都要用目光搜尋一番。一旦不見這個女人,他甚至會覺得失落,並且會調過車頭,把勞務市場再蓖梳一遍,直到確實蓖不出人來,才俠俠離去。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都能碰上這雙熱辣辣的眼睛。那時他真的沒有想過要談婚論嫁,就是覺得這個女人好,多看一眼心裡舒坦,僅此而已。沒想到,看著看著,就把麻煩看大了。一天,他裝完台回來,老天爺正下著大雨,勞務市場等待活計的人,都一佗佗地聚集在一個個街沿坎下避雨,他有心想掃一眼那個女人,可雨太大,連幾米開外的人都瞅不清,他就猛加一把腳力,徑直往家門口的小巷子蹬去了。誰知他剛蹬到小巷口,恰有一個人穿巷而過,他一下就把人家給撞翻在地了。他急忙下車攙扶那人,一看竟然是她。那時他還不知道這個女人姓甚名誰。女人渾身上下,被泥水滾得失了形色,腿被車子撞得也有點站立不住,他問要不要上醫院,女人說不用,但他感到女人身上明顯在顫抖,這兒離家最近,他就端直把那女人抱上三輪車,拉回家去了。

  那幾天,女兒菊花跟幾個人去青海湖遊玩了,要是菊花在,他還真沒膽量把一個女人生生拉回家呢。事後他想,也怪自己當時心賊,怕到醫院這檢查那檢查的,少說也得花上千塊,再鼓搗住幾天院,那就把錢他媽的口袋燒漏底了。把人領回家,說說哄哄,頂多管一頓飯,也就過去了。後來他也想過,是不是這個女人給自己下的套,但反復想來想去,又不像,那麼大的雨,一眼看不出兩三米遠的距離,她就怎麼有那麼嚴絲合縫的猜斷呢?看來這就是人的命,天註定了。

  那天他把那個女人拉回家,急忙上樓找了菊花不穿的衣服,又燒了熱水,讓那個女人洗。女人洗完後,渾身還抖,他就又說上醫院,但女人還是說沒事,說過一會兒就好了,不花那冤枉錢。這些通情達理的話,把順子心裡說得暖和極了。他就急忙給人家做飯,還特意用上了火腿腸,午餐肉,這些都是裝台時,人家劇團當夜餐發的,他捨不得吃,拿回家想跟菊花一塊兒分享呢,誰知菊花卻嫌這些都是垃圾食品,有太多的防腐劑,吃了得癌,他就只好留下,等女兒不在家時,獨自改善伙食,今天全都派上用場了。

  那天他們在一起熱熱火火吃了飯,吃完飯,天就快黑了,外面雨比先前下得更大,在順子的記憶中,好幾年都沒下過這大雨了。這時,他已經知道這個女人叫蔡素芬了,並且死了丈夫,她是一個人來西京城打工的。後來蔡素芬又說腿有點痛,他就燒滾了熱酒,往蔡素芬腿上搓,搓著搓著,心性就搓亂了。蔡素芬眼睛燙人,身上綿軟得哪兒沾上哪兒就稀化了。順子那雙粗糙的手,也在揉搓中,失去了控制,逐漸擴大了治療範圍,儘管他也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害怕磨盤壓住手取不離,但最終還是把持不住,犯了嚴重的作風錯誤。事畢後,他甚至覺得自己像個大流氓,一切都是自己主動進攻的,好幾次,人家蔡素芬都是把他那不安生的手,逮著往回推了又推,折了又折的,可那手,就像蛇一樣,偏到處胡鑽,讓人家扯都扯不出來。再後來,就把人家蔡素芬的扣子繃掉了,當一切都露出來時,他有些傻眼地感歎了一聲:天哪,世上還有這好的東西。

  那場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西京城的好多地方都淪陷了,順子也剛好沒事,就在床上盤桓了三天三夜。三天過後,蔡素芬就提出了婚姻問題,雖然不強求,但自己已是無法拒絕,當然,也有些捨不得拒絕,事情一來二去的,一個月後,他就把人接回來了。

  人他是滿意的,就是女兒這一關不好過。這是他預料中的事,但沒想到女兒會表現得這麼激烈。

  裝了一天一夜台,雖然忙得雙手雙腳不閑,但順子的腦子,始終還在想著回家以後的韋。

  這會兒戲排得很順,裝台人清閒了許多,順子到底還是把素芬從劇場外叫了回來,兩人坐得很遠,靜靜地看著舞臺上過戲。戲是講的一個皇帝在宮廷日子過得膩歪了,偷偷跑到民間,愛上一個村姑的故事。幾經周折,皇帝把村姑弄進了皇宮,誰知村姑過不慣皇宮太講規矩的日子,最後被皇后、公主欺負得化妝成太監跑了。故韋很簡單,但很熱鬧,最後還很悲傷,戲完的時候,順子看見素芬哭得稀裡嘩啦的,直到池子燈亮,人還在戲裡,回不過神來。有人就笑了,拿順子開起測來。靳導這陣兒心情也特別好,笑著說:「順子,你可不敢讓宮裡人欺負你這村姑媳婦噢。」大家都笑了。靳導站起來對大家說了聲:「oK!」順子以為今天的裝台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了,誰知靳導走著走著又說:「順子,對不起,那道梅花網子景啊,還是得挪到四道幕條那兒,咋看還是放到那兒順,你們還得返返工。」順子從來都是說啥是啥,百依百順的,這陣兒也沒話了,他也有點想罵人,但靳導接著就墊了一句:「咋,不高興了?瞿團,我可不管你們怎麼弄,反正這道網子必須挪。」還沒等瞿團說話,順子就急忙把話接了過去:「挪,挪嘛,誰說不挪了,靳導、靳老師說話了麼,為了藝術哩,咱能不挪,咱就只是個挪嘛。」

  在挪這道景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是怨氣沖天的,墩子還失手把一個網子角,撕出了一尺多長的口子。大家都知道,裝台這活兒返工也不加錢,順子看大家都氣不順,就讓大家先走了,只留下一個新來的,還有素芬,跟自己一起換好了這道梅花網子景。

  當他們離開舞臺時,已經是中午兩三點了。順子雖然熬得兩眼昏花,但還是讓素芬上了三輪車,斷腿狗忽地一下就鑽進了素芬懷裡。台是裝完了,可順子知道,回家並不比裝台輕鬆。他蹬著蹬著,腳下就蹬空了,幾次都差點從車上栽下來。素芬立即在後面扶了扶說:「太重了,我下來吧。」

  「沒豐,你坐穩了。」腳下再沉重,順子還是在拼命往前蹬著。他突然想,自己在女兒面前是不是也太軟弱了,竟然害怕成這樣,自己畢竟還是她老子呀!他的腳下又突然來了點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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