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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入夜,幾隻蠟燭在夜風下搖曳不停。燭光把一個女子的身影鑲嵌到窗紙上,影子若影若現地跳動著。孟麗君坐在蠟燭旁,縫製著兩件棉背心。容蘭睡了一覺醒過來,看著麗君:「小姐,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沒准會有人來抓我們呢。晚上官兵封府的時候,我看見劉奎璧還來了,東看西看的,你說他來幹啥?他要一不留神發現了小姐你,那不壞事了?」麗君:「我想是來找映雪的吧,他准是不相信映雪真死了。劉奎璧雖有幾分輕狂,但用情很深啊。」容蘭歪著頭:「可是,映雪姐姐幹嗎要刺殺劉捷呢?我想穿了腦袋也想不明白。」麗君抬起頭,若有所思:「劉捷——我感覺他城府很深啊,爹爹和皇甫總兵兩個人加在一塊兒,我看都未必鬥得過他。映雪性子急,會做出衝動的事,但說她刺殺劉捷,誰又親眼看見了?此事絕不是這麼簡單,其中必有蹊蹺。」

  做好背心,麗君又拾起了刺繡,她正在繡一幅《敬茶圖》,她要把自己的樣子繡在上面,留給爹娘,此時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啊!她要把所有對二老的慰藉都繡在這張圖上,讓它代表我陪伴著年老的父母,讓他們在流放的孤單日子裡有些寄託。麗君認真地繡著,容蘭在一旁打下手。麗君又把剪下的一縷髮絲繡進畫像中。暖暖的燭光映照著畫像,畫像上的麗君似有千言萬語要對父母傾訴,在靈動的神韻中藏著無盡的深情……

  夜色淒清,寒風凜冽。麗君和容蘭沿著街道往前走,她們的背後可以看見孟府的樓頂,但已經越來越遠了。走得疲倦不堪的兩人來到一個破廟裡歇腳。

  她們哪裡想到,皇甫少華也落難在此,早已經睡著了。他蜷縮在廟裡泥塑大佛的腳下,身上蓋著一大塊又舊又髒的布。淡淡的月光照在他滿是泥汙的臉上,整個人看著像個可憐的孩子。

  這時,容蘭領著麗君走進廟裡來。容蘭要向廟裡走,突然腳下絆到了沉睡的少華,驚得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定睛一看,以為是個乞丐,便抱了些稻草,到大佛腳邊躺下。

  不一會兒,累壞了的容蘭便進入了夢鄉,但麗君沒有躺下,而是倚靠著大佛坐著,還睜著眼睛望著外面的夜空,手裡捏著那只贈給少華的染血的茶香囊。

  清晨,心急如焚的孟麗君和容蘭站在路邊等待著。遠遠的,只見帶著枷鎖的孟士元夫婦夾在一前一後兩個解差中間沿著蜿蜒的小路逶迤而行,孟士元神色悽惶。容蘭奔過去,把縫好的棉背心交給了孟士元夫婦,孟士元認出容蘭,回頭環視片刻,找尋著麗君的身影。遠處,孟麗君的眼圈頓時紅了,眼淚刷地一下落了下來,她的膝頭一軟,跪了下來。解差押著依依不捨的孟士元夫婦走下山坡。孟士元夫婦伸長脖子往這邊看,腳下連連踩空。悲痛萬分的孟麗君,長跪路邊,悵然若失地目送父母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

  已經找了一天一夜的劉燕玉終於在一座破廟中找到了皇甫少華。也許是累了,少華依然在沉睡,劉燕玉深情地凝視著少華,目光裡滿是憐惜和關愛。陽光照在少華英俊的面龐上,卻越發顯得憔悴,叫人心疼。劉燕玉的一滴眼淚滴落在少華的臉上。迷迷糊糊中,少華覺得臉上一陣冰涼,睜開眼睛,眼前是劉燕玉的面孔,他一愣;「燕玉——」劉燕玉連忙抹幹眼淚,笑著說:「你終於肯叫我的名字了。」少華詫異地說:「可是你為什麼哭呢?」燕玉有些不好意思:「我辛苦找了一夜才找到你,但我忽然想,我能夠這樣陪著你的時間是那麼少。」頓了頓,她又面色害羞地說:「少華哥,不知道為什麼,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像一棵大樹一樣可靠,心裡有一種力量叫人信任……感謝老天能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少華歎口氣,說:「可是,燕玉姑娘,我不想瞞你,我要找孟麗君!」劉燕玉看著她,輕輕地說:「可是,麗君小姐,已經……死了。」少華被這個噩耗擊懵了:「這,這不可能!」

  劉燕玉細數原委,皇甫少華聽得如五雷轟頂,顫顫巍巍地堅持讓劉燕玉帶他去見了孟麗君的墓。撥開乾枯的蘆葦,墓碑上的「孟麗君」三個字像一支利箭一樣射進他的眼睛裡。一陣鑽心的悲痛,少華使勁地閉上眼睛,一拳擊在墓碑上,鮮血從拳頭上流下來,淚水也隨之潸然而出。劉燕玉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這個男人的痛就是她的痛,雖然,這痛是為了另一個女人的死。她甚至癡癡地想,如果我死了,他也會為我這樣痛麼?不,我不要他痛苦,今後我要跟他在一起,天涯海角也要在一起,有我在,我就不要他痛苦!

  半晌,少華仰起頭來,轉臉對劉燕玉說:「燕玉姑娘,謝謝你救我照顧我,帶我來見麗君,但是現在,我要進京去找梁相,我們就此別過吧。」劉燕玉一陣揪心:「為什麼不帶我走,難道我叫你討厭嗎?」少華連忙擺手:「不不不,你完全誤解了,前路茫茫,我一個人去擔當也就是了。你救我的大恩大德,我還沒有報答,又怎麼就能叫你去吃苦冒險呢?」劉燕玉決絕地說:「能和你在一起就絕不是吃苦。」少華歎口氣,坦率地說:「我不能瞞你,雖然我和麗君已經天人相隔,但我心裡只有麗君。」劉燕玉柔情萬般地說:「我懂,如果少華哥哥現在心裡就沒有麗君姐姐了,那你就不是我認准的正人君子了。但是,你有的是時間,而燕玉,有的是耐心……」

  面對燕玉這樣大膽的告白和她那深情而堅定的目光,少華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過了幾天幾夜,孟麗君和容蘭一路跌跌撞撞,向京城的方向走去。饑餐渴飲,披星戴月,離京城越來越近了。可是,一日在途中遇到了暴雨,孟麗君淋了雨,受了寒,急火攻心,突然一病不起。因為沒有錢住客棧,夜裡她們只能在路邊一間被廢棄的破廟裡休息,容蘭找來柴火,籠起火堆驅寒。可昏睡中孟麗君還是哆嗦著,牙齒格格打戰。容蘭摸摸她的額頭,心急如焚。隨身包袱前兩天被偷了,她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小姐又病成這樣,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可怎麼辦呢?

  清晨的小鎮集市,熙熙攘攘。皇甫少華正準備買些去往邊關需要的東西,突然聽到前面一陣喧嚷,似乎有一群地痞無賴在糾纏一個年輕女子。少華趕緊上前去看是怎麼回事。

  只見一個姑娘,頭上插著草標,幾個潑皮正在嘻嘻哈哈,對姑娘拉拉扯扯,姑娘不從,正在抗爭。皇甫少華大喝一聲:「住手!你們還有沒有點廉恥之心?」一無賴見有人管閒事,怒道:「呵,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哥兒們,修理修理他!」眾無賴一起向皇甫少華襲來,少華被逼無奈,出手抵抗,他們哪裡會是少華的對手,只見他乾淨俐落的三拳兩腳,就先打倒一片,無賴們見遇到了真有本事的,立刻如鳥獸散。

  少華拉起跌倒在地上哭泣的姑娘,那姑娘抬頭一看,突然瞪大了驚奇的眼睛大叫:「你……是你,皇甫公子?」少華也驚奇莫名,怎麼會在這裡遇到容蘭。容蘭又驚又喜的叫著:「啊呀……公子,做夢也沒想到,你會在這裡!我們小姐等得你好苦,也想得你好苦啊!」說罷,容蘭不由分說,拉起少華就走:「公子,你趕緊跟我去看看小姐吧,她病得很重!」皇甫少華如在夢中,錯愕地說:「麗君?她……她不是死了嗎?」容蘭急不可待地說:「沒有,小姐沒死,她活得好好的!一言難盡!快走吧!」

  於是,少華解開拴在一邊的馬韁,把容蘭抱上馬背。兩人共乘,飛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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