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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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想,她開門的時候還是太過倉促,或許她再深呼吸幾下,就可以用更從容的背影從他眼前走開,然而當時別無選擇,她不能再留在原地,因為害怕下一秒,不聽話的眼淚就會掉了下來。 任何一個工作場合,總有辦公室戀情的花朵盛開,有人視為熊掌,有人卻當作砒霜。鄭微她沒有辦法理解,八小時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兩人,當愛情的花凋謝了之後,該如何收拾餘下殘枝敗葉,或許有人可以若無其事,甚至享受那明裡暗裡湧動的曖昧,但是她顯然做不到,所以她從來都把辦公室的戀愛視作最愚蠢的事情,上帝卻一再開了她的玩笑。 讓肥皂劇裡的浪漫情節見鬼去吧,那是一種沒有辦法形容的失落和難堪,沒有身在其中的人永遠不會明白,曾經跟自己一起走過青蔥歲月的人,曾經一起分享過世界上最親密快樂的人,一朝危襟正色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些戰慄的擁抱和撫摸換成了握手,那張說出過一輩子的諾言,也曾激烈熱吻的唇,現在卻帶著禮貌的笑容說:「你好,鄭秘書。」 沉澱了三年的一顆心又變得無處安放,每一天每一天,當她無懈可擊地在他面前揚起嘴角,那把鈍而鏽的鋸子就在她心上慢慢地磨,有時她希望那是一把利刃,就像他離開時的最後一句話,揮刀見血,立刻痛到什麼都不留,那才是一種慈悲。《海的女兒》裡,上岸的人魚公主為愛蛻變出人類的雙足,然而落地的每一步,痛如刀割,她的痛不僅因為她喪失了原來的自己,更是因為太多的委屈因由,無處言說。 阮阮安慰她,「如果你沒有辦法選擇,那麼就只有向前看。不管他回來是為什麼,你別管,你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鄭微說:「我想要什麼?我要的不過是平靜。」然而她愛著他一天,她就不可能平靜。 於是她不斷地問:「我們為什麼都是這樣,明明知道不值得,還是心存期待。」 聰明的阮阮也沒有辦法回答她。 既使是在那些孤獨的日子裡,在最無望的時候,她都還是選擇記住往日的甜蜜,忘掉後來的悲哀。她不斷試著把自己當作他,去理解他的決定,尊重他的選擇,偶爾的恨,也是因為還愛。 她如何能不愛?感情不是水閘,說開就開,說關就關。那場感情,她豁出了自己,一絲餘力也沒有留下。而他是在她最快樂的時候驟然離開,中途沒有爭吵,沒有冷戰,沒有給過她機會緩衝,讓熱情消散,如同一首歌,唱到了最酣暢處,戛然而止。 沒錯,她愛陳孝正,以前愛,現在仍愛。然而他說得對,人首先要愛自己,有些苦,嘗過一次就已足夠。 於是回到公司,依舊淡淡地相處,除了那次接風宴上他一閃而過的遲疑和失態。後來的他始終與她保持正常的相處,連微笑也帶著距離,就仿佛他們之間當真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同事,一切前塵舊事,不過是她臆想而已。她暗裡可憐自己的自作多情,他早已說過誰都沒有必要為對方等,中建是國內最有實力的建築集團公司,他回來,又被分到二分,不過是必然中的小小偶然,她竟然曾經以為他為她而來。 其實,三年的時間並非沒有在陳孝正身上留下痕跡,也許本性中的孤僻和涼薄始終都在,然而他終究比往日多了幾分世故圓滑。辦公會議上,他與向來以脾氣暴躁的張副經理意見相左,張副大怒之下出言不遜,連周渠都出言制止,以陳孝正往日的脾氣只怕早已拂袖而去,但現在的他只是一笑了之。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對的,也不再堅持。她還曾經撞見過一次瑞通的經理馮德生特意前來拜訪他,馮德生這人貪財,好色,重義氣,這些都是他最為不齒的品格,她冷眼旁觀,分明看到他眼裡盡是鄙夷和厭惡,嘴上卻依然客氣有加。 人當然是會成長的,往日毛毛躁躁的小女孩還不是成了穿著一步裙,恭謹端莊的經理秘書,那麼,棱角分明的陳孝正學會了戴上面具為人處世,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她只是寒心,當她順手給馮德生遞了杯茶的時候,那老傢伙嬉皮笑臉地在她手上摸了一把,說:「果然不是本地人,小鄭你手上的皮膚都要比我們本地的小妞好上許多。」 鄭微又窘又怒,當即抽手,茶杯落地,熱水濺得滿地都是,她強忍住破口大駡的衝動,咬牙說道:「馮經理,我敬您是長輩也是領導,大家又都是同事,何必做這樣不堪的事?」 馮德生沒料到她一個小秘書會為這事如此激烈地發作,當著陳孝正的面,臉上立即覺得掛不住,便出言相譏,「不過開個玩笑,小姑娘脾氣倒挺大,難道只有你的領導摸得?你不會不知道吧?我當年做專案經理的時候,周渠還不過是個小技術員,別說我沒怎麼樣,就是給你教點規矩,周渠也不敢說什麼。」 鄭微渾身的血齊往上湧,眼淚立刻在眼眶打轉,她下意識地看了陳孝正一眼,他低頭斂目,神色漠然,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他毫不相關。鄭微忽然覺得如墜冰窖,連剛才熊熊燃燒的怒火都寸寸涼透,眼淚再也流不出來,唯有冷笑。她暗裡捏緊雙手,終究按捺下來,什麼也沒說,奪門而出。離開的時候,尚且聽見馮德生對陳孝正說:「我早對周渠說過這小妞脾氣大要不得,就跟他當年一模一樣。」 那天周渠外出回來,看到她雙眼紅腫,神色恍惚,就問了一句,「怎麼了,誰惹你了。」 鄭微拿鏡子照了照自己的眼睛,笑著說:「沒什麼,想起了昨晚看的韓劇,韓國人泡菜吃得多,白血病也多,真慘啊。」 周渠搖頭失笑,「代溝,有代溝。」 他進入里間的辦公室,她的笑臉就卸了下來,鏡子裡欲哭無淚的人是誰?哈哈,當年威風凜凜的玉面小飛龍,在萬惡的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幾年,終於成了一條泥鰍。 次日,陳孝正的內線電話打到鄭微辦公室,「鄭秘書,我急著要去年××專案部的工程檔案,檔案室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她說:「檔案室的人今天都在總部培訓,陳助理您等等,鑰匙在我這,我這就去給您開門。」 她急匆匆地跑上七樓為他打開檔案室,按照他指明檔案編號,在一排排的檔案櫃裡好不容易翻出了他想要的東西。 「您要的東西在這裡。陳助理,麻煩您過來幫我在檔案出借證明上簽個字。」她朝檔案員的辦公台走去,他站在檔案櫃之間狹窄的過道盡頭等待,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她低頭說了聲,「麻煩借過。」 她等了幾秒,才發現他紋絲不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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