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三八


  陳孝正搖頭,「不一樣的,你至少父母健在。我爸爸卻很早就病逝了,我是遺腹子。我父母都是我們那一個大型機械廠的職工,我爸很有才華,他在世的時候是單位裡的總工,只可惜去得太早,我爸媽感情很好,他走的時候我在我媽肚子裡才三個月,聽說包括我外婆在內,很多人都勸過她把孩子打掉,她死也不肯,說有了這個孩子,她才能活下來,大家都沒有辦法,所以世界上才有了我。

  你沒有辦法理解一個寡婦對待唯一兒子的心,對於我媽來說,我就是她的整個世界。她長得很好,年輕的時候也有很多男人不嫌棄她帶個拖油瓶,願意娶她過門,她通通一口回絕,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我也知道她一個人不容易。這麼多年,她為了我,硬是把找個伴的念頭生生掐斷了,她總是說:『你知道嗎,阿正,看見你,我就覺得你爸還在,他就在我的身邊,只不過我看不見他,我怎麼可以再找,把你養大,讓你成才,我什麼都滿足了。』我爸不在後,她一個女人拉扯個孩子過活是很不容易的,機械廠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她為了我,把一分錢都掰成兩半花,幾乎是從牙縫裡省出錢來供我上學,儘量給我好的生活,自己則勒緊褲帶過日子。真的,我就是她的一切了,有些事情你沒法理解,直到我念小學,她還風雨不改地到學校來接我,中學之後,在我的抗議下,她不敢來了,但是她計算好從學校到我家的路程,我只要無故晚歸了十分鐘,她在家都要急瘋了,她說我要是有什麼事,她這輩子就算是全完了。

  她那樣期盼我成才,希望我成為我父親那樣的人。小孩子總是愛玩,我十來歲的時候有一次,因為一次貪玩,很晚才回到家,連作業都沒寫,她就燈也不開地坐在沙發上等我。我一回來,就沒頭沒腦地打,用手、用鞭子,當時我的背被抽得都是血痕,我第一次那麼討厭她,不就是玩了那麼一回,就一回,她居然下那麼狠的手。可是後來她抱著我哭了,哭得比我還淒慘一萬倍。她反復地強調,阿正,你是我的全部,你是我的希望,你不能行差步錯,一步也不行!她哭得我的衣服都濕透了,那一次我才明白,一個人要是傷害了另一個他愛的人,絕對比被傷害那個人更痛。

  她近乎卑微地討好著我的老師,從小學到中學,就一個很樸素的觀念,她希望他們好好教育我,這樣我才有出息。所以,下雨的時候,她上著班特意從單位請假出來,給我送傘也給老師送傘,她還在上著課的時候給班上送一些東西,她沒有什麼錢,無非是送些釘書機、黑板擦之類的,老師很為難,同學們都笑她,的確挺好笑的,但是我笑不出來,因為我明白她的心。她的愛太重了,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但是沒有她就沒有我,所以我不能辜負她,我只有向前走,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好,要成才,要有出息,不能讓她失望,絕對不能!

  微微,我說這些,不是要你同情我,我只希望你知道,我是這樣一個人,有些事情是生來就註定的。我知道我要走的路,也知道我一定會到達那個地方,可是我唯獨不知道會有你。」

  鄭微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麼多話,他描述的是一個她所不瞭解的世界,她唯有緊緊地依偎著他,「到達你的目標跟我並不矛盾呀。」

  他用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髮,「但願如此,微微,但願如此。」

  「今天的事,還是你不對!」她指責道。

  他忽然紅了臉,有些吞吞吐吐地說:「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就覺得心裡不舒服,那我道歉吧。」

  「道歉誰不會呀,打我一大棒,才給顆小糖,你過意得去嗎?」她得理不饒人。

  「那你要什麼。」

  她說,「阿正,給我個未來吧。」

  他別無選擇,閉上眼,輕輕點頭。

  「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快一年吧。」

  「是十三個月,怎麼才十三個月呀?」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她覺得自己跟他在一起應該有半輩子那麼長了,原來不過是十三個月,她現在覺得,青春有什麼用,她恨不得一夜之間跟他一同齊頭,頃刻就白髮蒼蒼,到那時塵埃落定,一切都有了結局,便才是真正的天長地久,再也沒有未知的未來和變故,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把他們分開。

  第十章 唯有疼痛可以銘記於心

  鄭微她們跨入大三的門檻之後,本該光榮畢業的老張因為同一學年兩門必修課補考未通過而慘遭留級,再一次印證了圍棋社即留級社的傳言。老張為人一向不錯,對此鄭微她們一干人都深表同情,只是不理解,專業課的補考都是在學院內部進行的,彈性相當之大,以老張的人脈和長袖善舞的交際能力,按說斷無可能落到留級的地步。不過他本人倒是滿不在乎,逢人便說:「母校風光如畫,師弟師妹如此可愛,我怎麼忍心拋棄他們提前離開。」留級後的日子,他照樣樂呵呵的,該幹嗎幹嗎,據說在校外還跟朋友合夥倒騰著一些小生意,大多數時間在校內都看不到他的蹤影。

  老張算是極少數跟陳孝正關係不錯的人之一,陳孝正承認老張的豁達很少有人能夠企及,但仍然極度不認同他的生活方式和學習態度。當然,別人想怎麼生活他管不著,但老張留級事件後,這便成為他時常對鄭微耳提面命的一個反面教材。他相當擔心以鄭微的散漫和好逸惡勞,會有步上老張後塵的可能。鄭微覺得他簡直就是杞人憂天,她雖談不上勤奮,但距離留級畢竟還有很遙遠的距離。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心底仍為他越來越經常流露出對自己的關切而竊喜。

  她常說:「阿正,多虧你們建築是念五年的,這樣就可以多陪我一年,我們一起畢業,真好。」

  陳孝正卻總是說:「正因為這樣,我要多受你一年的折磨。」

  「難道我不是甜蜜的折磨嗎?」鄭微大言不慚,繼而又問,「你有沒有想過畢業後要做什麼,我們都留在G市好不好,我喜歡這裡,離你家也近。」

  他愣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只說:「還那麼遙遠的事,到時再說好嗎?」

  「怎麼遙遠了,時間過得很快的,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快說,要是畢業了,你最想到哪裡工作,說嘛說嘛!」

  他被她搖晃著,隨口說道:「一定要選的話就中建集團吧,在國內,學建築和土木專業的畢業生,進企業工作的話,中建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那好,我畢業了也到中建去,到時就可以跟你在同一個單位工作了。」鄭微拍手道。

  陳孝正笑了,「說得輕鬆,就算G大已經是南部最好的理工科大學,中建也不是說進就進的,每年投簡歷的人多得成千上萬,招聘的也不過是幾十個人。」

  鄭微不服氣,「你能進我也能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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