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之戰(60)_學達書庫

六十

　　第九章

　　1

　　楊家店，朝陽在晨霧中蓬勃而起，照臨村口槐樹下的黝黑大鐵鐘。楊老霖精神抖擻地站在了大鐵鐘之下，他撩起鐘繩，雄渾的鐘聲頓時聲震四野，直沖雲霄，"當當當"的鐘聲中，楊家店眾鄉親披麻戴孝，扶老攜幼，從四面八方彙聚到祠堂天井內，等待公祭大會的召開。

　　祠堂議事堂正中放著一張大條案，案上香燭齊備，祭品羅列；一把雪亮的大砍刀和一隻空託盤，十分醒目地放置在正中。條案後面是公祭台，一張巨大的白色帳幔將它掩蓋得嚴嚴實實。而在條案左側，則一字排開了五把椅子，不知為誰虛席以待。

　　一個戴瓜皮帽的司儀湊上前，詢問條案旁的楊老霖："老令公，差不多了吧？"楊老霖不慌不忙地點點頭："那就開始吧。"

　　司儀高喊："時辰已到，奏樂！--"

　　嗩呐鼓樂奏響，那高亢悲愴的曲調把人們帶到特定的氛圍中。

　　司儀再喊："有請政府代表！--"

　　楊四等壯漢把五花大綁的邢劍推了出來，這個場面頓時引起天井裡一陣騷動。後面又依次推出了同樣被縛的孟凡彬、孫漢、魯一平和彭易澤！

　　楊老霖見五人全都堵上了嘴，略感詫異，急招手喚來楊四："怎麼把嘴堵上了？"

　　楊四："咳，一個勁跟我磨嘴皮子，耳根都要起繭子了！"

　　楊老霖皺起眉頭："拿開拿開！你還有個數沒有？"

　　楊四只好上前，先拔去孫漢嘴裡的布團，孫漢抻抻脖子，突然喊叫："老令公啊，鄉親們啊，千萬不能呵！你們這可是觸犯了國法！……"

　　楊四趕緊又給他堵上，同時回頭看了看楊老霖。楊老霖見孫漢"唔唔"連聲，只好無奈地一擺手，算是默許。

　　司儀又扯起嗓子喊："請政府代表入座！--"

　　邢劍等五人被楊四們強行推坐在那一排椅子上。緊接著，每人胸前被別上了寫著"政府代表"字樣的紅紙條。孟凡彬等組員們徒勞地掙扎，邢劍吸能苦笑著用目光勸止他們。

　　司儀可著嗓門高喊："帶罪大惡極的雜毛劊子手、死有餘辜的老鬼子戰犯、千刀萬剮的小日本中將石岩夫！--"

　　隨著喊聲，蓬頭垢面的石岩夫被兩把大刀押進了會場。場上眾鄉親頓時激憤，咒駡、吐唾沫，更有人將布鞋、煙杆等雜物一鼓腦兒地砸了過去。楊老霖緩緩站起了身，舉手示意。喧鬧的祠堂裡慢慢安靜了下來。

　　楊老霖威嚴的目光掃過天井，穩穩掏出了祭文，沉聲念道：

　　"維中華民國35年，楊家店村長楊老霖率全村父老鄉親，為二百英靈報仇雪恨事，於手刃屠殺我華夏兒女之大劊子手石岩夫之際，敬具酒肴時蔬花果之儀，祭致于楊家店忠烈祠抗日陣亡將士之神位前而文曰：

　　赫赫始祖，吾華肇造，胄衍祀綿，嶽峨河浩。

　　生我楊家，人丁興旺。五穀飄香，物茂年豐。

　　敵寇入侵，燒殺淫擄。日月無光，遍地屍橫。

　　慈嚴喪子，嬌兒失父。哀鴻遍野，泣血淚盡。

　　烽火漫漫，肉搏紛紛。為抗倭寇，各秉其誠。

　　楊家兒女，血濺疆城。前仆後繼，皆為英魂。

　　二百忠烈，共赴國難。一腔熱血，化為星辰。

　　八年抗戰，大功告成。從今往後，海偃河清。

　　今得匪首，豈能寬容。以牙還牙，治罪懲凶。

　　千刀萬剮，祭慰亡靈。嗚呼哀哉，尚饗！"

　　楊老霖一席祭文，字字血淚，句句悲痛，天井裡很快唏噓一片。楊老霖拭去老淚，對著石岩夫怒聲喝道："呔！老鬼子，還不快快跪下畫押，俯首認罪！"

　　被強行按跪的石岩夫驚愕得四處張望。當看到面前幾百雙燃火怒目和被捆綁的特勤小組成員時，他似乎預感到了不祥--這個民間公祭大會最終是要自己的命！驚恐之餘，他索性梗起脖子，用日語連續高喊道："我沒有罪！沒有罪！這是中日兩國的誤會，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摁著石岩夫的楊四忍不住問："老令公，這老鬼子在鬼喊鬼叫些什麼？"

　　小栓子咬牙切齒："管他呢，一刀送他去陰曹地府嚎吧！"

　　幾個激憤的年青人一起附和，就要衝過來。楊老霖喝止眾人："我們楊家店今日所做之事，比如朗朗乾坤，光明正大，不能失了方寸！"說罷目光掃向邢劍等人："你們中間可有聽得懂小日本鳥話的？"

　　邢劍抓住機會，掙扎著要站起，口中"唔唔"有聲。

　　楊老霖："那好，我就放開邢長官。你把老鬼子的鳥語翻過來，我倒要看看，他死到臨頭，有什麼話說！"楊四把塞在邢劍口中的布條拉了出來。

　　石岩夫眼露希冀之光，用日語向邢劍喊道："閣下，請告訴這些粗野的村夫，我沒有罪，我要求公正審判，他們不能濫用私刑……"

　　邢劍據實翻譯："石岩夫說他沒有罪，要求公正審判。"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