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格格(70)_於正

七十

　　她一把捂住嘴，別過臉去。

　　開心顫抖地問道："你為什麼不看了？你看看那是誰？！"

　　雲香回過頭，只見那個瘦小的人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是良玉。

　　雲香一陣眼花繚亂，差點暈過去。開心冷漠地抓住她。

　　雲香自言自語地說道："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她對著臺上哭叫，"住手！快住手！"可是她的聲音很快便被周圍的叫好聲淹沒了。

　　"他根本聽不見的。"開心在一旁幽幽地開口了，淚水晶瑩地掛在她的腮邊，"他心裡正想著，今天回家怎麼給你買點好吃的，怎麼籌錢送你娘去好的大夫那裡呢。他只有想著這些，才活著呢！"

　　"別說了！別說了！"雲香再也看不下去，哭著跑開了。

　　拳會結束，良玉跌跌撞撞地回到破廟來。走到門口，他重新整理了自己一遍，然後定了定神，走進去。

　　雲香背對著他，正在熬藥。良玉把一支銀簪子舉到她面前問道："漂亮嗎？"

　　雲香背對著他，不動聲色道："很好看。你在哪兒買的？"

　　良玉說得格外真實："不是買的，是一個戲迷送給我的。我告訴他，你頭上的簪子用來做鑰匙化掉了，他聽了非常佩服，一定要送你一支一模一樣的。"

　　雲香平靜地說道："他真好。"

　　良玉察覺出一絲不對："怎麼了？你不高興？"他把雲香扳過來，認真地看著她。她朝他微笑著。

　　良玉皺皺眉道："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眼睛也腫腫的，是不是娘又犯病了？"

　　"沒有。剛才燒藥的時候，被煙嗆到了。"雲香故作沒事地揉了揉眼睛。

　　良玉心疼地說道："忍一忍，再過陣子，我就可以存夠錢，跟你一起做買賣了。到時候我們搬到一個正式的四合院裡去住，專門找一個丫鬟照顧你娘，好嗎？"

　　"好……"雲香忍不住紅了眼眶。

　　"怎麼了？"良玉一時著急，忽然捂住嘴，吐了一口。雲香急忙扳開他的手一看，赫然是一手的血。良玉連忙笑著掩飾道："果然，中午陪老鄉喝了一點蘇州茶館的糖漿水，到現在還在反胃。不好意思，我去把手洗一洗，免得弄髒你的簪子。"

　　雲香強忍著悲痛，點點頭道："洗完了手，你幫我把簪子戴起來，然後我打扮打扮，今天出去玩吧。"

　　良玉喜道："不用照顧娘了嗎？"

　　"娘已經睡下了。今天就我們兩個人。"雲香含情脈脈地看著良玉，良玉一下子精神抖擻起來，他望著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雲香的人生中從沒有如此快樂過。良玉替她綰發，帶她去天橋看拉洋片，帶她去郊外的河邊吹泡泡，躺在玉米田邊上懶懶地曬著太陽。入夜，兩人興致勃勃地爬上山頂，生起一堆篝火。雲香將帶來的孔明燈放上天，坐下靠在半臥的良玉身邊。前幾日刮了大風，這會兒天上一點雲彩都沒有，銀河璀璨，仿佛誰將一把珠寶隨手撒到天幕上，看得兩人竟似癡癡地醉了。

　　雲香幽幽地開口了："感覺這樣靠在你身邊，像做夢一樣。"

　　良玉微笑地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接口道："而且是永遠都不會醒的美夢。"

　　雲香不說話，過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問道："良玉，當初我們兩個走散了。你找不到我的時候，心裡面是怎麼想的？"

　　良玉輕輕地笑了："我想，我一定要找到你。一直一直，直到找到你為止。"

　　雲香心中黯然："如果一直一直找，都找不到呢？"

　　良玉為難了，急忙保證道："……這……不會的。這不就找到了嗎？"

　　雲香還想問，良玉親昵地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開玩笑道："那麼大概，我就會慢慢忘掉你了吧。"

　　"忘掉以後，會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嗎？"雲香無比認真地問道，眼睛在黑夜裡閃閃發亮。良玉點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雲香舒了口氣，心裡卻陣陣地疼起來。她抬頭望著天，低低地說道，"真是羡慕牛郎織女，雖然一年只能相見一次，可是卻永遠都有個盼望。"

　　良玉聽出一絲莫名的悲意，不由得扳過雲香的身子，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道："我們不是比他們更幸福嗎？我會永遠都守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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