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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給事中杜正倫進而對道:「每一個時代都一定有人才,隨時都可以用,豈能等到夢見傅說,遇到呂尚,然後才求治理國家嗎?」

  太宗頓悟:「杜愛卿說得好。」他站起來,以渾厚的聲音下令:「諸位愛卿,朕命你們舉薦賢能,朕將量才任用。」

  可是過了好多天,不見佔據最高職位的尚書右僕射封德彝有所舉薦,太宗不免詰問:「治國之本,惟在得人。所以讓卿等舉薦賢能,但這許多天來都不見你有所舉薦。國家事務繁重,卿等總要為朕分憂才行。現在讓卿舉薦個人才都舉不上來,還能讓我有什麼期望呢?」

  封德彝辯解道:「臣豈敢不盡力,只是現在還沒有遇到奇才異能的人。」

  太宗搬出杜正倫的理論駁斥道:「前代明主,使人如器,都是用的當時的人,沒見有向其他時代借人的。只要以己所需,用其所長,便是善於用人了。哪個時代沒有賢才?只是你沒發現而已。朕就是讓你去發現人才的。」

  封德彝無言以對。

  很久以後,太宗還對侍臣說起:「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難致治。」那時候,太宗已經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用人,對於國家治理何等重要。道理很簡單,人用對了,事情就會順利。行軍打仗是,理家治國亦是。總要有人,才能辦得好事情。

  近日的朝會,太宗每每掃視群臣,褚亮、房玄齡、李靖、秦叔寶、程咬金、尉遲敬德……他們聚集在朝堂之中,個個氣宇軒昂。太宗便會想起以前,少年李世民看到天下形勢趨於大亂,遂有安天下之志,於是傾身下士,散財結客,鹹得其歡心。那時候,是要收攏人才。太原起兵以後,李世民在大大小小的戰爭中成長。而這些聚集朝堂的文臣武將,都是在征戰的過程中收納的人才。太宗看到他們,心中便覺踏實,他怎能不對他們推心置腹、用之不疑。還有武德朝的舊人,東宮齊府的僚屬,他們也都各有其能。真是各路英雄齊集一堂,太宗覺得自己很富有。

  一日罷朝後,太宗對皇后說:「皇后看朕的朝廷啊,有武德朝元老,宇文士及、蕭瑀、封德彝是;有秦王府僚屬,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是;而前所任用之原東宮僚屬魏徵、王等依舊。有山東士族,封德彝是;有關隴貴族,宇文士及、長孫無忌是;有魏晉以來即常在朝廷中佔據一角的江南貴族,蕭瑀是;亦有正在成長中的山東豪傑,魏徵、王是。朕是否很富有?」

  「是啊,陛下。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但用人比招攬人才要難得多。陛下要讓他們相互合作,共理國政,絕非一件易事呵。」

  「所以朕常跟大臣們說:『君主要正,臣子也要正。』『君主若有不明,臣子要直言相諫,補救君主的失誤。』『君臣同治理亂,共系安危,君臣和諧,君賢臣直,才能家國俱存。』」

  「陛下能時時有所意識就好啊。最怕就是,朝臣各為私心,利益爭鬥。其實朝臣之間的爭鬥,有時候可以損人利己,但大多數時候,只能是雙方俱損,而朝廷國家,亦跟著受損。」

  「是啊。朕常想,若君臣都能懷至公之心,朕就不必憂國家之治。前些日,御史大夫杜淹上奏,說:『各司文案恐怕有錯失,請令禦史到各司去檢察。』朕就其事問封德彝,封德彝說:『設官分職,各有自己掌管的事情。若真有錯失,禦史應該糾察檢舉,但要遍察諸司,人為地去搜索錯失,恐怕就太為煩瑣,難免以小失大。』杜淹聽了,默然不語。朕問:『杜愛卿如何不說話了?』皇后猜杜淹如何說?」

  「如何說?」

  「杜淹說:『封德彝所說,是識得大體,臣委實心服,不敢再說什麼。』當時朕聽得真正是大為高興,朕說:『卿等都能這樣,朕還有什麼好憂愁的!』」

  「現在臣妾聽了,也為陛下高興。君臣都能如此,臣妾就不用再說用人不易。」

  「朕正是要將不易事做好。否則,不是暴殄天物?」太宗信誓旦旦。

  皇后笑了。她習慣于太宗的自信。

  幾年之後,太宗不再需要滿牆粘滿群臣奏疏、先哲言論。他已經是如此得心應手、遊刃有餘的一國之君。皇后打開櫃子,櫃中落落大滿,都是太宗曾經粘在牆上出入省覽的奏疏言論。那些年,皇后不斷地幫著太宗,把舊的撤下來,又把新的粘上去。撤下來的,皇后都令人小心收起來。竟然積累了如此之多!

  皇后一頁頁地翻看這些奏章言論:

  貞觀元年(627),皇上談及西域賈胡剖身藏珠,引申不可求賄枉法,縱欲亡國。

  貞觀元年,皇上對侍臣們說,「為君之道,必須先存撫百姓,若損害百姓奉養自身,好比割腿取肉,以充腹饑,腹飽而身亡。若要安定天下,必須先規範自身言行,自古沒有身正而影曲,上理而下亂的。」

  貞觀二年(628),太宗對侍臣說:「所有國事皆須務本。國以人為本,人以衣食為本,衣食保暖,應以不誤農時為根本。而這需君王簡靜,才可以做到。如果兵戈屢興,土木不息,而想不奪農時,怎麼可以實現?」

  貞觀二年,皇上對黃門侍郎王說:「隋煬帝貪心不足,廣積糧卻不知賑恤百姓,最終亡國。倉廩儲糧乃是為賑恤荒年,否則積糧滿倉,又有何用?」

  皇上曰:「以百姓之心為心。」

  貞觀六年(634),皇上曰:「天子者有道則人推而為主,無道則人棄而不用,誠可畏也。」

  皇后不免感慨。「這些東西,是陛下一路走來的足跡啊。」她說。

  「足跡?」太宗正好進門來,看到其情其境,亦不免感慨,「是啊,這些年,朕看了多少奏疏,談了多少話題,做了多少事情?」

  太宗的腦海裡,也在重播著多年來自己操勞國事的那一幕幕。

  貞觀元年(627)正月,太宗命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等與學士、法官更議定律令。在中國,律令制已有了幾百年的傳統,前朝開皇和大業年間都曾制定律令,本朝武德年間也修訂了律令。到貞觀律令,亦是延續了前面的傳統。

  太宗說:「法者,非朕一人之法,乃天下之法。」當時朝廷大開選舉,有人偽造資歷或閘蔭的品階,太宗曾令他們自首,不自首者,一經查出,要判死罪。當時有一個人被查出來,大理少卿戴胄根據律令判以流刑。太宗得知很不高興,他對戴胄說:「朕初下敕,不首者死。你現在斷這個人流刑,不是讓我失信於天下嗎?」戴胄從容對道:「法律,是國家發佈於天下的大信;陛下的敕言是發于一時的惱怒,怎麼可以因一時衝動的話而失大信於天下呢?」太宗頓悟。

  貞觀二年(628)十月,太宗征盧祖尚入朝,祖尚拜謝,答應入朝,既而又後悔,推辭說舊病犯了。太宗讓杜如晦去請,他不來,太宗又親自引見,他還是不來,太宗發怒,當場就命人把他殺了。後來太宗後悔,也就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的錯誤,並命令恢復盧祖尚官蔭。

  貞觀五年(631),太宗對房玄齡說:「自古帝王多放任自己的喜怒之情,高興時會濫賞無功之人,發怒時又不免濫殺無辜的人。年久日深,就會導致天下喪亂。朕常以此戒懼。朕若有所違背律令,公等也一定要直言進諫啊。」

  貞觀六年(632)又對侍臣說:「朕近來斷事,亦有違背律令的,公等以為是小事,也不提醒朕。凡大事都是起於小事,積小成大,就會危及社稷啊。」

  ……

  「啊,轉眼幾番春來秋去,朕敢說沒有暴殄天物麼?」太宗感慨萬千。

  「可以!陛下!以後的路還長。」皇后道。

  「皇后時刻不忘警醒朕。不能讓朕輕鬆一次麼?」太宗皺眉。

  皇后頓時怔住。她深而明亮的眼睛看著太宗,好半天。是啊,這些年,他已夠累,他是天子,亦是人啊。

  「真真抱歉,陛下!」皇后柔聲道。

  太宗攬皇后入懷:「永不說抱歉!」

  4、治世:內外安寧的太平天下

  貞觀三年(629)四月,太宗即位已近三年。

  「臣妾剛從上皇那裡回來,上皇又提出要移住弘義宮。」太宗正自想著一些往事,聽到皇后聲音。

  「唔,皇后如何說。」

  「依臣妾看,上皇確是想要搬出太極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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