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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坐在一旁團凳上的杜如晦問道:「殿下在為何而可惜?」李世民答道:「我一是為李密、王世充、竇建德可惜,可惜他們守著這麼個大才卻不知道怎麼去使用,我可以肯定,不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重用了魏征,都不至於那麼快地敗亡於我手下。二呢,我更為自己可惜,竇建德是我領兵剿滅的,可惜我怎麼就無緣在他的營中得到魏征呢?這可真是一塊荊山美玉呀!」杜如晦點點頭:「他去了東宮,的確是明珠暗投。」

  二人一番扼腕歎息之後,李世民讓杜如晦以後一定要多留意這個人,他告訴杜如晦,被東宮拿走的那枚虎符算不了什麼,這位魏征才是比虎符威力強過十倍的利器。杜如晦看著李世民,心裡覺得有些奇怪,暗自思忖道,你不是說了要讓眾人給你一個當周公的機會嗎?怎麼眼睛又盯著東宮了?

  杜如晦雖然也是高人,但畢竟還只是替大英雄搖鵝毛扇的主,沒有活到那個份上,自然就無法參透身為大英雄的李世民的心境。想做周公就得能真正向武王低得下頭,也真得耐得住寂寞。可李世民骨子裡並不是一個能真正向人低頭,更不是一個真正耐得住寂寞的人。道德人倫雖然還在居高臨下地約束著他,但是,與生俱來的英雄性格卻讓他時時會按捺不住那種大人物才有的衝動。比如,當他知道世上還有魏征這樣一個雄才時,他就無法不產生出一種騎手見到良驥時的激情。這時候,他的內心深處自然就會生出一種常人無法體驗到的違背自己的痛苦。只要違背自己,就會有痛苦,更何況這是一種巨大的違背。

  從武德六年的冬天,李淵著手從秦府手中奪去虎符開始,生性強悍不羈的李世民越來越多地感受到了這種痛苦,其程度遠遠超出了他一度決心自我犧牲向忠和義做出妥協時做好的種種心理準備。他一次又一次地問著自己,這種違背是不是真的有價值,但他卻一直無法給自己一個可以接受的回答。他的心在掙扎著,而就在他的掙扎中,李淵和李建成、李元吉卻結成了沒有盟約的同盟,一步步向他逼來,曾經強大無比的秦府像一艘失去了帆的船,無助地在翻湧的波濤中沉浮著。等到三年多後的武德九年夏天,李世民更和他的秦府團隊一起被驅趕到了懸崖邊上。他的心情也因痛苦緊繃到極致,就像快被拉折的鋼絲一樣,就等著最後斷裂時發出的那一聲脆響了。

  武德九年是唐朝歷史上一個不同尋常的年份。

  這年的夏天,關中的天熱得很早,從五月末開始,從西往東的驛道上馳來絡繹不絕的信使,他們從河西過來,身上還穿著厚厚的皮襖,加上走得急,熱得簡直無法承受,竟連著跑死了好幾個人。這些信使向唐朝廷報告的是同一個內容的兇信:北方草原一部的數萬騎兵在其首領郁設射可汗的率領下渡河入塞,一直打到大約位於今天甘肅武威境內的烏城。烏城是唐軍防備北方草原民族的一個重鎮,這個不祥的消息震動了京師,讓李唐皇室成員們的心情變得和這天氣一樣焦躁不安起來。

  從北魏末年開始,中國北方草原上居於統治地位的部族是阿史那氏,他們擁有強大的騎兵,和中原政權的關係時好時壞。隋文帝時,國力強盛,北患還不明顯。煬帝繼位後推行暴政,國力漸衰,阿史那部便迅速崛起,不斷南下襲擾隋朝,到了大業十一年,隋煬帝北巡長城時,甚至被阿史那部首領始畢可汗圍于雁門。其後,中原群雄並起,爭奪天下,各派力量中,有不少都曾暗中結納阿史那氏,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

  李淵就是其中的一個,從太原起兵時,他就派心腹劉文靜秘密去見始畢可汗,向其納貢稱臣。李淵攻取關中時,始畢可汗派兵相助,雙方還暗中達成協議:亡隋後人眾土地歸李氏,子女玉帛歸阿史那氏。但是,雙方的蜜月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武德初年,阿史那氏就曾在劉武周的勾結下攻佔李淵的發跡之地太原,武德五年八月,繼承始畢可汗汗位的頡利可汗又統兵南下一直打到汾、潞諸州,擄走民眾五千餘口,從此無歲不侵擾唐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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