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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虎符

  國丈府門前「撞車事件」發生的時候,秦王李世民正坐在王府書房裡,靜靜地看自己的寵姬玉屏一筆一筆地寫字。這一年李世民二十六歲,多數人在這樣的年齡還顯得不太諳世事,可是他卻已經在馬背上征戰了十年。這個有著漢人和鮮卑人兩種血統的年輕王爺,不光長得一半像漢人,一半像胡人,性格也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面。在馬背上的時候,他無比勇猛,像一隻渴望與強者搏擊的矯健蒼鷹;回到宮中,他又變得非常沉靜,喜歡吟詩,喜歡懷古,喜歡琴棋書畫,還喜歡靜靜地欣賞女人。

  李世民屬於那種追求完美的男人,同時又懷著強烈的征服欲,所以,他打過的每一仗都那麼驚心動魄,他喜歡過的每一個女人,也都是極品。而玉屏堪稱是這極品中的極品,她的美是那種羊脂玉一般無瑕的美,透著月光一樣的高貴。特別是她的眼睛,帶雨含煙,投出的每一瞥都讓人生出如夢如幻的感覺,那種韻味就像四月的江南。正因為這樣,李世民的妻室中雖然有了德才兼具的正室長孫王妃,還有出自前隋的楊姬,並且都是世間罕見的出眾女人,可他心裡最喜歡的還是玉屏。每次出征前,他都要形影不離地守在玉屏身邊,傻傻地看上她幾個時辰。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玉屏水一般的神情中平和下來,可以冷靜地去面對任何複雜的戰場局面。而每次凱旋,他又總在心裡盼著早些見到這個女人,一如期待著花兒新一季的綻放。

  李世民曾私下裡在心中許願,假如這個美麗的女人能替他生一個兒子,他一定會立他做世子。可是玉屏卻沒有能讓他這個心願變成現實,她替他生了個女兒,生產的時候正好傳來他在戰場上陣亡的謠言,玉屏因驚嚇過度而難產傷了元氣,從此就只開花不再結果。不過,這絲毫沒有改變李世民對她的眷戀,每次出征前,他還是像過去一樣,就這麼久久地守在她身邊,無語地注視著她,如同欣賞一幅畫。

  玉屏停下筆,抬起帶雨含煙的眼睛看著李世民:「怎麼,殿下又要出征了嗎?」她的聲音帶著未被長安官話化盡的吳音,如鶯聲燕語,聽起來分外悅耳。李世民點點頭:「嗯。」他的眼睛依然駐留在玉屏身上。玉屏又用柔柔的聲音道:「那臣妾去替殿下準備一下行裝吧。」李世民一擺手止住了她:「那些事有王妃操持,你用不著費心。」平日裡這些瑣碎的事也都是由長孫王妃操持的,李世民已經習慣了,在秦王府裡,每一個女人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似乎已經形成了定式,這一點玉屏也十分清楚,她只得留在了原地,柔聲問李世民道:「不知這一次殿下要去多長時間?」

  李世民輕描淡寫地回答:「不會太長吧,劉黑闥不比薛舉,更不是王世充,他的人馬雖眾,卻不強悍,頂多兩個月,我就會回來。」玉屏長長的睫毛一挑,真切地說道:「兩個月,在別人眼裡或許不算長,可是在臣妾眼裡,它卻像二十年。殿下不在的時候,這裡就會變得冰涼冰涼的,長安畢竟是長安,不是江南。」說這話的時候,玉屏眼中透出一絲憂傷來。她生在江南,長安城裡除了李世民和一個年幼的女兒,就再沒有別的親人,李世民一走,孤獨就會從白天伴隨她到黑夜。

  李世民心頭的憐意像一層清寒的雨水漫過,他伸出手對自己心愛的女人道:「過來吧,讓我好好暖暖你。」玉屏伸出一隻小手,李世民緊緊地抓住,一股暖意頓時湧遍了這個女人的全身,她睜大眼睛看著李世民,二人的目光像磁石一般吸到了一起。

  突然,外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一邊喘息一邊喊著:「殿下,殿下——」李世民的眼睛依然看著玉屏,用沉穩的語氣應道:「什麼事兒?」門外的聲音很急:「皇上傳來諭旨,讓你馬上進宮。」玉屏把手從李世民手中掙脫出來,輕柔地說:「外頭那人的聲音這麼急,一定是有什麼大事,殿下您還是快些去吧。」李世民慢慢站起身來:「等著我,待會兒我還回來陪你。」說完,李世民邁步向外走去,伸手推開門,一陣風挾著雪末迎面吹來。李世民看看天,自言自語道:「又下雪了。」他轉過臉,一眼看見玉屏跪坐在屋子的一角正看著自己,眼中仍然如浮動著一團煙靄。李世民無聲地一笑,透出一絲讓女人喜歡的那種年輕男人的英氣,說道:「等著我!」然後認真地關上門,又伸手推了推,確信風不會把門吹開了,才轉身大步離開。

  步出二門,李世民一眼看見長孫無忌和杜如晦正焦慮不安地站在門洞裡,像是在等什麼人。有牆遮擋著,多少可以抵消些風力,但天實在太寒冷,他們縮緊了脖子,把手籠進衣袖裡,同時跺著腳在取暖。杜如晦的眼眶還是青的,額角貼著塊膏藥,膏藥下邊有國丈爺的打手留下的新鮮傷口。李世民喜歡和這兩個近臣打哈哈,和往常一樣,和他們開起了玩笑:「你們二位怎麼在這兒站著?是在賞雪嘛?這文人的情趣和我們武人就是不同呀。咦——克明,你臉上怎麼了,又得罪尊夫人了吧。」

  長孫無忌與杜如晦對視一眼,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用玩笑去應和。杜如晦一拱手:「要真是我那黃臉婆和我幹仗就好了,王爺,出大事了!」李世民是那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人,杜如晦的話沒有讓他改變鬆弛的表情,他看看天,淡定地道:「什麼事兒,不就是要下雪了嗎?」一旁的長孫無忌上前一步:「不光老天爺要下雪,朝廷裡也有一場暴風雪要襲來了。」李世民將目光轉向長孫無忌:「此話怎講?」

  長孫無忌把剛才發生的事向李世民扼要地陳述了一遍,李世民輕鬆的表情開始凝重起來。長孫無忌說完,杜如晦道出了自己的憂慮,他們回到王府,還沒來得及向李世民稟報此事,那頭宮裡就來人了。顯然,國丈是鬧到皇上那裡去了。長孫無忌接上話茬一臉歉意地道:「都怪我,是我急著把徵發府兵的文告布達下去,才撞了國丈的車駕,給王爺您惹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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