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下 | 上頁 下頁 |
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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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犯了痰氣呢!去,快一點,把圖裡琛那小子給爺傳了來!」 圖裡琛來了,他親自動手打開了緊閉著的房門,對軍士們說:「你們這是怎麼辦的差?三爺是金尊王貴之體,怎麼連一口茶水,一碟點心也不備呢?混蛋!」 弘時大鬧著:「圖裡琛,你這個該死的瘸子,你少給爺裝神弄鬼地來這一套。爺心裡頭明白著哪,我疑你是假傳了聖旨。你快去給爺傳話,就說我要見皇上。不見到皇上,我就不吃不喝也不睡,到死為止!」 圖裡琛是個十分英俊的少年將軍,只可惜,他的腿因為受傷瘸了。所以,他最忌諱別人叫他「瘸子」。他額下那道深深的傷疤不易覺察地動了一下,強按住心頭竄上來的無名火,冷笑一聲說:「三爺,您要是能安份一點,我就把您當成三爺看;您要是想發瘋,我就把您看做是瘋子!您從這裡朝外邊看去,那邊不遠就是風華樓,再過去一點幾就是澹甯居。我敢假傳聖旨把您帶到這裡來嗎?您要是想驗旨,聖諭還在我手裡,您自個兒看看,是真還是假?」說著遞過一張紙來。弘時接過來一看就蔫了。是的,這全是真的,他弘時就要完了…… 圖裡琛看了看弘時的可憐相,不屑地對兵士們說:「三爺要吃要喝,都不可委屈了他。把那邊窗子上壞了的玻璃糊好了。」說罷,他踏著大皮靴子走了,這裡又恢復了原來的冷清。 夜色更濃重了,在難熬的黑暗中,一個軍士走了進來,換上了一支蠟燭,又給弘時送來了一壺熱水。他掩上門退了出去,但那金屬的碰撞聲,卻又讓弘時想到自己已經被禁閉了!他索性安下心來,聽任命運的撥弄。便搶著吃了兩塊點心,喝了一大碗水,又拉過一條毛氈來,疊了個枕頭:唉,這就是自己今夜要睡的地方了…… 突然,門一響,走進一個人來。弘時抬起頭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皇阿瑪!他的臉色馬上就變得雪也似的蒼白了。他像一隻受了驚嚇的野獸,一點點地向炕裡縮去。他看到父皇今夜的神情確實不同尋常:他的眼睛綠得發藍,眼角微微深陷,幽幽地閃著鬼火一樣的光。嘴角微翹,似哭又像笑,似譏諷又像是在發怒。弘時還從來沒見過父親這樣呢,他驚愕地坐直了身子,恍惚間如對噩夢。過了很久他才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向父皇行禮請安呢。便就著炕邊伏下身去叩頭說:「兒臣參見阿瑪。剛才是兒臣糊塗了,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又不知是怎麼來的,所以就……」 雍正回過頭來對圖裡琛說:「你先出去。」他也感到自己的聲音像是有點兒顫抖,身子也在不停地抖動著。他勉力鎮定了一下,盤腿坐到了炕頭上說:「你先起來,坐下說話吧。」 弘時聽雍正的口氣似乎是不那麼嚴厲,甚至還帶著平日裡少有的溫和,他的心放寬了。叩頭起身,在靠門口處找到了一個小杌子坐了下來。 雍正帶著乾澀的語調說話了:「聽你的口氣,好像並不知罪,甚至還有點兒委屈,是嗎?」 「是,兒臣確實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兒。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兒臣並沒有生出怨懟之心。」他稍微停了一下又說,「兒臣生性不如弟弟們聰敏,辦差或者出了差錯。但兒臣自問敬上愛下,並沒有什麼大錯。」 「什麼?到現在你還敢如此大言不慚地說沒有大錯?你使過黑心嗎?」雍正心頭的火,一下子就被撩撥起來了。他把腿一蹺就想下炕,可終究還是忍住了。他用冷得讓人發噤的語氣說,「八王議政一案裡,你充當的是什麼角色?你和你十六叔,還有永信和誠諾都說了些什麼?陳學海你接見過沒有,你們又說了些什麼?」 弘時剛聽雍正說到八王議政這事時,還不怎麼緊張。他覺得這不過是陳年老賬,再說還有什麼意思呢?所以他雖然心慌,卻並不恐懼。後來聽雍正說出了自己曾經秘密接見過的人,才有點把持不住了,知道今天這一關怕是不大好過去。他吞吞吐吐地說:「時間長了,兒子也記不太清楚……」 雍正張口就截斷了他的話:「『祖制就是八王議政,鬧一鬧給萬歲提個醒兒也並不是壞事』,這話是你說過的嗎?還有。你說『先帝和當今都是聖明天子,萬一後世出了個昏君,有了八王議政,能夠主持廢立之事,于江山社稷還是有好處的』!這話有嗎?」 弘時萬萬想不到,連自己最隱秘的話都讓皇上給端出來了,頓時覺得如芒刺在背,他硬著頭皮說:「這不過是兒子當時的一些蠢想法。兒子想著恢復祖制本是堂堂正正的事情,聖躬獨裁,遇上個昏君就會壞了江山。皇上要是不說,至今兒子還不明白這樣做是錯的呢……」 「巧言令色!」雍正沉悶地說著:「你別想和朕打馬虎眼兒!你私調他們進京,又調唆他們說出這些話來。睿親王不與你們串連,你就把他安排到遠遠的璐河驛去。你一心一意地害怕弘曆會成了太子,自量才德都不如他。所以才要控制八王,親掌上三旗,坐定了攝政王的位子,再來與他平分秋色!你忌妒弘曆,是嗎?」 弘時連連擺手,他仰起臉來看著雍正說:「阿瑪呀,兒子縱然不肖,可怎麼會忌妒自己的弟弟呢?」 「不妒忌?那好啊。你就向朕說說,你府裡的謝師爺現在哪裡?他到河南山東等地都幹了些什麼?」 弘時驚恐地看著皇上,又躲閃著他那刀子似的目光。他的兩隻手,下意識地攥住了身下的小杌子,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說:「阿瑪的話兒子聽不懂。我府裡是有一個謝師爺,可是他發痧死了……」 「只怕他不是發痧吧!」雍正帶著不容置辯的口氣說,「他聯絡匪盜,兩次堵截追殺弘曆。事情既然沒能辦好,他自然是不能留在世上的——你別忙著申辯!你那個曠師爺,卻比姓謝的聰明。他生怕自己當了謝師爺第二,昨天下午就盤了你的一處當鋪想逃之夭夭,可卻被圖裡琛拿住了。他也沒有你的嘴硬,連同你魘鎮朕和弘曆的法物,連同你勾結巴漢格隆圖謀要你皇阿瑪性命的事,他也全都招了。朕問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嗎?」 弘時突然狂叫著:「不,皇阿瑪,你說的一定是弘曆!他是見我主持韻松軒事務,心懷不滿,又小心忌妒,這才設計陷害我的!」 「算了吧,演這場戲是給你的阿瑪看的嗎?弘曆替你開脫說情,你反倒來攀咬他,你可真算得上是個大好人!你的事,說出來全部讓人髮指。你怕隆科多揭發你下令闖宮的事,所以就叫他背土布袋;你怕阿其那情急了把你的醜事張揚出來,就遣散了他的家人,還故意地不給他治病。你知道這是什麼行為嗎?你寧肯讓你的阿瑪背上不義的罪名,背上殺弟和屠功臣的罪名!你你你,你還算是個人嗎?!上蒼白給你了一張人皮!人應有五倫: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這就是鏡子!你照照這面鏡子裡你的面孔,還有一倫半倫的嗎?還像個人樣嗎?張廷璐科場作弊,是受了你的委託才辦的;可事情敗露後他被處以腰斬,你那時整天圍著朕轉,卻為什麼沒有一言相救。甚至連一句為他減刑的話也不說?像你這樣的東西,做壞事也沒有一點章法,哪個人跟了你不要留上一手?哪個人肯去替你賣命?」 面對雍正這句句誅心的責備,弘時早已失去信心了。他癱倒下去,跪在地上。雍正的話,就像是天上的悶雷,一聲聲地猛擊到他的身上,使他那本就脆弱的心,早就支援不住了。他張目四顧,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可以依靠的東西。但這空蕩蕩的房子裡,除了那支忽明忽暗的蠟燭和一位冷酷得不動聲色的皇帝外,還能有什麼呢?突然,他發出一陣像野狼嚎叫似的悲啼,邊哭邊叩著頭說:「皇阿瑪,兒子知道,您一向是聖明的……您剛才所說,都是別人製造出來的謠言,他們這是在陷害您兒子的呀……我的好阿瑪,您從小看著兒子長大成人,兒子就是再沒良心,也辦不出那些個事情來呀……兒子是個沒有膽量的人,阿瑪,您難道不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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