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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第一百二十九回 戀舊情雍正幸引娣 慰小妾允祉違聖旨

  喬引娣忙放下了吃了一半的飯,快步趕到澹甯居來。見皇上正半躺半靠地歪在大迎枕上,她蹲了個福說:「奴婢今晚來侍候主子……十三爺那麼好的人,怎麼說去就去了呢?唉,人總有這一天的,主子就是再傷心也沒有用了。您天不明就起床做事,哪能不乏呢?來,奴婢先給您燙燙腳,您再稍用點膳,精神就會好起來的。」她一邊說著,一邊就端了銅盆來,兌好了水,把雍正的腳放在盆裡,小心地搓洗著。雍正早順從地坐了起來,任由她那兩隻柔嫩的小手揉搓著。喬引娣又叫高無庸給皇上做了一碗薑醋面片兒來說:「主子,您大概沒吃過這樣的膳,好吃著哪!這叫面片湯,我們老家的人全都會做的。傳說從前有個懶漢,到土地廟裡去禱告說:『大小有點兒病,別叫送了命;薑醋面片兒,喝個半月兒……』」

  她還沒有說完,雍正就「撲哧」一下笑了。引娣卻還在繼續說著:「恰好這天有個叫化子,在土地爺神像後邊睡覺,他聽了就說:『得病就死』!嚇得那懶漢一溜煙地跑了……」

  雍正說:「看來,朕也要變成懶漢,喝上半個月的面片湯了!」

  「主子,您哪會是懶漢呢?誰不知道,您是天下最忙的人啊!」她用幹毛巾擦著雍正的腳說,「奴婢這是看您不高興,才想起來給您說個笑話的。」

  「唉,實在是難為你了。你要是想念十四爺,還可以再去走本」

  引娣臉一紅:「我,不想去了……」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你們想的和奴婢全不一樣,也許這都是命吧。」

  高無庸進來稟道:「皇上,王爺和大臣們問安來了。」

  雍正看了引娣一眼:「叫進來吧。」

  今天因為皇上吐了血,所以凡是能來的人,全都來了。雍正皺了一下眉頭說:「賈道長是方外之人,不必在這裡陪著。小弟弟,你還小,也不要在這裡熬夜了。高無庸,去弄輛轎子來,送你二十四爺回府去。」

  允祉是正在自己府裡吃酒時,得到允祥去世的消息而且被傳進來見皇帝的。他言不由衷地說:「唉,正好好的呢,怎麼他說去就去了?」

  弘時心裡有鬼,此時也在說著敷衍的話:「若論十三叔這病糾纏了也好幾年了,只是兒臣想不到會這麼快。」說著,他還抹了抹眼淚。

  弘曆卻說:「阿瑪一吐血,可把兒臣嚇壞了。大家誰都知道您和十三叔的情份,可您也得節哀應變哪,十三叔的後事,兒子們多操點心,絕不能讓阿瑪再傷神了。」

  只有弘晝卻又是一種說法:「十三叔之歿,確實是令人痛心疾首,也讓兒子生出了欣羡之心。前幾天,兒子去給十三叔請安時,聽說,他還有一件心願未了,兒子覺得這是最要緊的。」

  弘晝聽著他的話,忽然想起他自己裝死的事,不出聲的笑了,卻又忙轉過臉來裝做擦眼淚。可偏偏讓雍正看到了,不禁生出了厭惡之情。他問弘晝:「你十三叔有什麼心願?」

  弘晝磕了個頭說:「那還是雍正四年的事。當時京師大水,十三叔去查看河道。十三叔當時就說,他一定要辦好這件事。兒子當時曾勸他不要太勞神,等病好了再說。十三叔卻說:『恐怕沒有那一天了』。如今他不幸而言中,這就是他的一大心願。」

  雍正聽到這裡,禁不住五內俱焚。他對張廷玉說:「廷玉,老十三既然這樣說了,我們就隨了他這個心願吧!」

  張廷玉忙答道:「是,這事明天臣就下令辦理。臣覺得俞鴻圖是個能幹的官員,就把這差使交給他辦好了。」

  下邊,他們又議著給允祥封號的事。雍正的意思是用:忠敬誠直勤慎廉明。他說:「允祥先就封了賢親王,再加上這個諡號,是沒有一字虛言的。」

  允祉在一旁卻吃起醋來,因為允祥加了雙親王俸後,一年就比允祉多拿了兩萬多銀子,他能服氣嗎?便站出來說:「祥弟有這樣的考語,也可含笑九泉了。既有『忠敬誠直』,又有『勤慎明賢』,皇上想得好!」

  雍正一聽就知道,他這是故意把那個「廉」字去掉的。他又在雞蛋裡頭挑骨頭了:「其實,朕的這些考語中,最重要的是一個『廉』字!」他瞟了允祉一眼說,「諸皇子中,他是唯一的一個沒有置莊子的。當年,先帝分封諸王時,各得二十三萬,三哥你是三十萬,而允祥卻只要了十三萬。他說,『三哥家人口多,還要養活一班子人來編書,我用不了那麼多銀子』。他這一生中救濟過多少人,大概你們也都不會忘記吧。朝廷上下,還有人能和祥弟並肩的嗎?」一席話,把允祉說了個臉紅脖子粗。雍正下令逐客了,「你們都跪安吧!三哥,主持喪事非你莫屬。明天叫禮部的人來,擬定允祥喪事的細節好了。」

  天已經很晚了,空落落的大殿裡,只留下雍正和少數幾個太監宮女。雍正躺在燒得暖烘烘的大炕上,意馬心猿,魂不守舍。在這裡陪伴他的就只有喬引娣和另外兩個宮女。雍正撫著腦門子說:「唉,朕今天是怎麼了?做什麼都做不下去……秀菊和彩霞過來給朕捶捶腰腿,引娣,你也別那樣老站著,過來陪朕說說話不行嗎?」

  引娣點著了安息香,往茶吊子裡續了水,就坐到了熏籠上。她說:「皇上啊,奴婢小時候就愛看戲,哪知道當皇帝還這樣難。這不和大戶人家那些老爺子是一個模樣嗎?」

  「哦?你們說說,這皇帝該是怎麼個當法?」

  彩霞最是嘴快,她說:「咳,那不是想吃什麼就有什麼,想怎麼化銀子就可著勁兒地化。白天把大臣們叫過來,說聲『有事出班奏來,無事捲簾退朝』!人都散了,皇上就可著意兒地玩吧!」

  喬引娣笑著斥道:「你胡說些什麼,皇上聽了還能睡得著嗎?皇上,您淨挑那些沒意思的事想,想著,想著,您就可以睡著了……」

  雍正合上了眼,真是這樣做了。忽然,他看到小福正綁在老柿樹下被火烤著。他一急之下,惱怒地喝斥:「朕已是天子了,你們還敢這樣欺負人?五哥,你快來救下她!」

  引娣睡覺最是輕,她一下子就醒了過來,看大鐘時,正是醜末時分。她看看四周,彩霞等人全都睡著了。她輕輕下地來到雍正身邊說:「皇上,剛才是您在叫張五哥嗎?」

  雍正已醒得毫無睡意,燈下看引娣時,只見她粉瑩瑩的鵝蛋臉上,水杏般的兩隻大眼猶如秋波樣的明淨,懸膽膩脂的鼻子下,一張小口笑靨生暈,活脫脫就是小福重生。他一把把她拉住就往自己的懷裡拽,小聲說:「來,過來,到朕身邊來坐……」

  「別!」引娣剛叫了一聲又捂住了嘴,輕輕地說:「皇上,您好好睡吧,有話明天再說……」

  「怎麼,你討厭朕?」

  「不……」

  「朕不是個好皇帝?」

  「您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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