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下 | 上頁 下頁
七〇


  曾靜一笑說:「你是對的,何必一定要說透呢?」說著將兩本書推到張熙面前,「這是我新刻的兩本書,你拿去讀讀吧。曠士臣輔佐的是三阿哥,他學的是趙高毀秦的路;我學的是張良,走義兵揭竿而起的路子。其行不一,其心無二,如此而已。」

  張熙接過來一看,原來一本是《知新錄》,另一本是《知己錄》。便說:「察情而知己,溫故而知新!老師,您真是好見地呀!」

  曾靜拈著鬍子笑著說:「其實,這還不全是老生常談嘛。《知新》這篇,我寫的是五胡亂華時的政情民情;《知己》篇則寫的是古今祥瑞災變,說的是天人感應。文章應為世人而作,我寫的同樣也是聖人的那句話:『夷狄之有君,不如華夏之無也』。」

  張熙不言不語地看著時,曾靜又說:「你剛走時我就向你說過,如今大清的氣數已盡了。自古凡將亡之國,必定要出一個暴君倒行逆施的。你看看現在的雍正,他篡皇位、欺兄弟、逼母后、殺功臣,而他的政令卻是一頭兒栽培田文鏡這樣的酷吏,一頭兒又壓制楊名時等正臣。他自己車馬宮室、錦衣玉帛的供奉著,還要聚斂天下之財。他這是在無分貴賤良莠,一網打盡地整治百姓啊!縱觀吏治,橫看民心,他能有好下場嗎?」他歷數雍正登基以來的種種虐政後又說,「你方才說得很對,要不是被張興仁這樣的人救了,你現在早已是身首異處了。所以,現今當務之急就是勸告岳鐘麒起兵反正,這才是上上之策!」

  張熙被他說得熱血沸騰,他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岳鐘麒不敢進京述職,就是怕步了年羹堯的後塵。但他總是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呀,學生看,他這是舉棋不定!老師說的事,宜早不宜遲。學生打算立刻就找他當面談談。」

  「不不不,請稍安匆躁。勸岳鐘麒舉旗造反,可不是一句話的事啊!你能保證他不把你送上斷頭臺嗎?」

  「那怎麼會?他總還算是岳武穆的後世子孫嘛。」

  曾靜說:「自古以來,忠臣家裡出逆子,你千萬不能以此來衡量他。他如果自認為是漢家兒男,那當初就不會出來做官了。我覺得還是從利害入手勸他,再曉以大義,好生地寫封信去。他怕的是雍正屠殺功臣,我們就從這上頭下手。我這篇文章寫不好,你哪裡也不能去。」

  張熙說:「老師,那你為什麼還遲遲不肯動筆呢?」

  「唉,我是在為你著想啊!你這一去猶如當年的荊軻刺秦王,凶多吉少啊!我已將近花甲,一切都置之度外了。你可是上有老母,下有幼弟弱妹的人哪!」

  張熙慨然說道:「這些我早就想好了,家中也已作了安排。老師放心,我母親也是位深明大義之人。」

  他們這話說過七天之後,張熙與曾靜灑淚而別。這一趟路,足有三四千里呀!張熙抱定了必死之心,也不計較路程的遠近。他身上只帶了四十兩銀子,其餘全都留給老師,背著曾靜給他的一件老羊皮襖,便踏上了西去的漫漫長路。待他來到西寧時,早已是雍正七年的正月了。

  張熙先自找了一家客店安下身來,洗洗澡,又換了一身衣服,這才提足了精神去見岳鐘麒。來到大營門口,他請守門的軍士通稟說:「我是從湖南專程到這裡來的,帶來了一位故人給岳大將軍的親筆信,請代為傳稟。」

  「請問這位先生高姓大名?」

  「哦,不敢,我叫張熙。」

  那戈什哈不再問什麼,帶了張熙的名刺便走了進去。過不一會兒,他又回來了,笑著說:「岳大帥正在議事,請跟我來吧。」

  張熙跟著他來到營裡坐下,那兵丁說:「你就在這裡等著吧,這是岳大帥的簽押房。壺裡有茶,岳大帥很快就下來了。」

  張熙放眼打量這座簽押房時,只見中間的大條案上,堆放著一尺來厚的文書;北邊是一面大炕,炕上鋪著虎皮褥子;南門靠牆邊支著一個茶吊子,在嘟嘟地冒著水氣;東牆下是一排白木板凳,其餘別無長物。只在西牆下的條案上方,掛著一幅字,上寫兩個大字:「氣靜」卻既無題頭又無落款,顯得十分清寒樸實,張熙先就有了一個好印象。

  接著,猛聽到外面門簾一響,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大步走了進來,黑紅的臉膛上精光四射,一望就知,這就是那位雍朝的第一名將岳鐘麒了。跟著他的後邊又過來幾名小校,幫著他脫去外衣,換上小褂。岳鐘麒的臉上,卻始終是冷若冰霜,看不出一點表情。張熙的心頭不由得一陣突突亂跳。

  「你就叫張熙?」岳鐘麒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說,「嗯,好相貌,是個英俊男兒!這麼大冷的天兒,你從湖南千里迢迢地來到這裡,不容易啊!」

  張熙突然醒過神來,連忙跪下叩頭說:「岳大將軍安好!小人就是湖南生員張熙,奉了老師之命特地趕到軍前,有機密要事想面稟將軍。」

  「啊?你不是來送信的嗎?」

  張熙抬起頭來,看了一下帳中的軍士們,卻沒有說話。

  「哦,你不要多疑。帶兵的人,誰跟前沒有幾個敢死之士?他們都是跟著我多年,又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你有話便說,有信也可以拿出來,不要這樣忸忸怩怩的。」

  張熙心想,這種情形下萬萬不能開口多言,便從棉衣裡面扯下一角來,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封信來呈了上去說:「大將軍,請過目。」

  岳鐘麒接過那封信,先贊了一句:「嗯,一筆好字!」他又抽出信箋來,剛看了一眼,就嚇得機靈靈打了個寒戰。只見那上邊寫道:

  謹致故宋 鵬舉元帥武穆少保之後

  鐘麒將軍麾下

  湘水石介叟頓首拜上

  岳鐘麒驚異地想:」石介叟」這個名字他從來就沒有聽說過。他寫這樣的信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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