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下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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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曆替皇上去掉了頭上的毛巾,摸了一下,他的頭並沒有發熱,便問道:「父皇,您還要毛巾嗎?」 雍正搖了搖頭。弘曆小心翼翼地說:「父皇不要為那戲子擔憂,您殺他是完全應該的。這事如果放在聖祖爺手裡,就不單是殺他的事了,那是要顯戮的!別說父皇沒有殺錯,即令是有個上下差錯的,難道自古以來,凡是被屈殺了的臣子,都要來找原來的主子討命嗎?那還成什麼世界?阿瑪呀,兒臣憋了好多天了。一直想對您說說心裡話,可又怕您不想聽。您這全是累的呀,您求治之心太切了!咱們雍正朝的天下還長著呢,您就不能稍稍緩著點兒嗎?緩一點,您就不至於累成這個模樣了。古語說:「一張一弛文武之道,父皇,您為什麼不肯保重自己呢……」弘曆說著時,早已是淚水盈眶了。 雍正激動之下,差一點就說出「你是皇儲」這句話來。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說:「你不要自疑。在你們三兄弟之間,你的人品和學問都是最好的。孝父敬友愛人,也都能掌握尺度,朕就是再挑剔,除了你剛才說的『從緩』二字外,別的也找不出你的毛病了。聖祖晚年,『弛』得過多了些,所以,朕就不得不在『張』字上頭作文章。政務,你已經熟了,現在朕要讓你再去管兵部和戶部。你應該知道,當初朕手裡如果沒有兵,這天下早就完了。」雍正說這話時,他的手一直撫摸著弘曆的手心和手背,他神情憂傷,心事沉重地說:「朕現在覺得……恍惚迷離……好像一閉眼就能看見鬼神似的……這是不祥之兆,你心裡得先有個數……」 弘曆一聽這話,心裡說不出是悲還是喜。這時,一個小太監手捧藥碗走了進來。弘曆忙接過來喝了一口說:「朱砂稍重了些。下一劑要減二分朱砂,添二分天麻。甘草也要稍加一些——請皇上用藥。」見雍正點頭答應,他走上前去,托起雍正的頭來靠在大迎枕上,一匙一匙地喂藥。房子裡靜極了,喬引娣就在這時走了進來,她身後還跟著別的幾個宮女。她們瞧見是寶親王在親自給皇上喂藥,都蹲了一福閃身退到一邊。雍正卻突然睜開眼睛問:「三阿哥呢?他怎麼不來?」 引娣見雍正容顏憔悴,才幾個時辰哪,就好像老了十歲似的。她眼圈一紅,竟然流下淚來:「回皇上,三爺去了韻松軒,他說要照常辦差……萬歲爺,您這是怎麼了?」 雍正被她哭得眼睛一亮,籲了口氣說:「膚還是回暢春園吧,這裡太熱了。你們何必要來口奔跑呢……」 引娣見他如此溫情,更覺得傷感,便說:「皇上,既然園子裡和宮裡都不清靜,是不是讓什麼給克住了。那個賈士芳就在外邊等著,他是個有道的法師,主子召他進來作法,恐怕就好了。」 弘曆看見雍正點了頭,他卻不想和這些黃冠道士們打交道,便說:「阿瑪,既然賈道長來了,您這裡又有了人,兒子想到戶部去看一下。兒臣出去時,就順便把賈道長請進來。等宮門下鑰前,兒子再回來給皇阿瑪請安。」 「你放心地走吧……辦你的正經事要緊……今晚也不要再進來了。」 弘曆剛出去不久,那個賈士芳就由弘晝帶著進來了。弘晝領著他在雍正床邊行了禮,笑著說:「父皇,我十三叔已經恢復如初了,這賈某人也真有點手段。」 雍正睜開眼看了一下賈士芳說:「道長,朕今日如見鬼魅……你快來瞧瞧,這官裡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賈士芳四處漫撤了一眼說:「建這座宮時,不知請了多少喇嘛高僧、星術羽士來看過,他們中本領最不濟的,也和賈某不相上下。所以,這宮本身是絕對沒有毛病的。剛才五爺向貧道說了葛世昌的事,入宮時我就在到處留心了,果然有他的陰魂在遊弋,但他卻沒有敢作祟。宮門前把守的衛士,就是他不可逾越的鐵門神。皇上驚夢入懷的事,也就是因為他才出現的。」 雍正應了一聲,他想起剛才那些混亂而又可怕的夢境,不禁雙手合十說道:「那麼,就請道長在御花園裡辦個道場,清淨一下這宮裡吧……」 賈士芳像是正在思考,對雍正的話沒有答言。 雍正又說道:「道長,你看,朕的大限是不是……」 賈士芳笑了:「皇上,《燒餅歌》裡有這麼幾句說:『螺角倒吹也無聲,點化佳人絲自分。泥雞啼叫空無口,一上當年心在真』,這話說的就是本朝。天定之數,雖不可褻,但我觀皇上紫氣蒸蔚,日未中天,您的壽祚正長呢,您只管放心吧!」 從賈士芳進了大殿,雍正就自覺精神明顯地好轉,又聽他這麼一說,更是抖擻,便坐直了身子問:「朕的病如此纏人,它為什麼不退了呢?」 賈士芳看著窗外,又回過頭來看看殿門口說:「凡食五穀者,誰能沒有病厄之苦?皇上日理萬機,勞心最重,二豎自然就會為害。但今天這情景卻絕非尋常小災小病,這是有大神通的人在作法危害您!」 「什麼?」 「有人在暗算您。」 「誰?」 賈士芳搖搖頭說:「不知道。我見有股怪氣貫空而入,所以才這麼斷言。萬歲想驗證一下嗎?」見雍正點了頭,便說,「皇上,貧道的真氣現在正護著您,待貧道一出門,您就會覺得不一樣了。」說著便朝門外走了過去。 雍正開始時還有些好笑,可笑著笑著,他的臉色變了,覺得心頭猛地一沉。賈士芳每往外走一步,那金磚被踏出來的聲音,就如空穀傳音一樣,咚,咚,咚,咚地傳向他的心頭,使得他頭暈目眩,難以把持。等賈士芳走出殿門後,雍正已是臉色蠟黃,目光呆滯了。喬引娣和高無庸見此情景,連忙奔了過來攙扶住他。這裡的太監宮女們一擁上前,把皇上架到榻上躺好,遞水、墊腰地忙個不停。因為皇上沒有發話,所以他們儘管忙得手腳不停,卻不敢出聲叫道士回來。一直等到雍正自己暈得眼前發黑,實在支持不住了,他才有氣無力地說:「快,快叫賈仙長回……回來。」 說來也真是怪,賈士芳進了殿門,向雍正一揖,皇上便立刻覺得神氣清爽。他漲紅了臉,咬著牙發狠地說:「這是哪個賊子,與朕有這麼大的仇恨?他竟敢無君蔑上,以致於此!這……這可怎麼辦呢?」 賈士芳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說:「啊,原來是個番僧!」雍正也跟著朝外看時,只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陰了天,濃重的雲中黑霧翻攪,如煙如霆,壓在死氣沉沉的紫禁城頭上。雍正一回頭,見賈士芳從懷裡掏出了黃裱紙,忙問:「怎麼?你要行法?不要在這殿裡,傳了出去不好。你就守在朕跟前,叫太監們到御花園裡搭法台去。」 「皇上,我從不上法台行法。我以濟世救人為本,哪用得著這些玄虛?」說這話時,賈士芳臉上毫無表情,「我不過是要燒一道符裱,問它一問罷了,何足為奇?再說,我還要到民間去呢,怎能總留在宮裡?」他說著時,一晃火摺子,就把那道裱紙燃著了。 這本是一張看來極其普通的黃裱紙,一下子就會燃盡的。可怪的是,裱紙雖然燒著了,那火苗也大得異常,一會兒紫紅,一會兒又成了幽藍,它飄飄悠悠,似明似滅,突然,「撲」地一聲,好像被誰用大力吹了一口似的,剛燒了一半就滅了。 賈士芳勃然大怒:「好啊,你這個孽僧,難道你們密宗就這麼了不起嗎?今天我讓你瞧瞧厲害!」他轉過身去對雍正一躬說:「皇上,您是真命天子,法大不能制道,無論如何,他絕對傷不了你的。貧道也是有好生之德的人,不願意欺他過甚,想把他趕走也就是了。但這個密宗大喇嘛也太不自量了,請皇上准貧道為您除去妖孽,以正天規!」他看了一下殿中諸人,又指著喬引娣說:「除了這個女人外,其餘陰人一概退了出去。皇上,貧道要借您的一身正氣,在這裡興法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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