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下 | 上頁 下頁
五八


  弘曆上前一把拉起了尹泰,又命眾人也都起來,笑著坐在桌旁說:「我剛剛從暢春園下來,路上正好碰上繼善。他也剛見過了怡親王回來,想回驛站。我就叫上他和我一道,到尹老相國這裡借本書。路上我說他,你又不是欽差大臣,住的那門子驛館呢?就是論忠也不在這上邊啊?陳世倌,你是幾時進京來的?」」

  陳世倌忙答道:「回四爺,奴才今早就到京了,我這次解了一百多萬兩銀子。李制台和范大人都讓我給您帶好哪!尹老相國說:如今四爺忙得很,你上哪裡找他去?就拉著奴才到這裡下棋來了。」

  他們在這裡說話的時候,那張氏早就退了下去,又重新泡了四杯茶,用盤子端了上來,依次送到客人們身邊。但她送了尹繼善面前時,尹繼善卻站起身來,打了一躬,又長跪在地,才雙手捧了過來。張氏什麼都沒說,她老實地退到了一旁,低眉垂眼的聽招呼。

  弘曆知道,這位「僕女」一定就是尹繼善的生母了。他卻故作不知地問:「哎,繼善,使女上茶,本是應當的,你怎麼行了如此大禮?」

  尹繼善膽怯地看了一下父親說:「回王爺,她是繼善的生母張氏。」

  弘曆和陳世倌聽了,都不免大吃一驚,連忙站起身來向張氏一揖。弘曆故作驚慌地說:「哎呀呀,我們太粗心了,請夫人原諒。這是下人們做的事情嘛,小王斷斷不敢當!來來來,夫人請坐。繼善,你愣在那裡幹嘛呢?還不快點給你母親搬個椅子來?」

  尹繼善早已站起身來,搬了個瓷墩放在母親面前,輕輕地說:「娘,您老先坐下來歇會兒吧。」

  張氏驚張惶四顧,連聲後退地對兒子說:「二老爺,你別折殺了我,我怎麼能是這個牌名上的人呢?這萬萬使不得的。」

  尹泰的臉,早已漲得血也似的紅了,他勉強地說了聲:「王爺既然賜你座位了,你就坐下吧!」

  張氏向丈夫一福,這才斜著身子坐了下來。弘曆卻問陳世倌:「你說你在到處找我?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回四爺,哪有什麼要緊的事呀。我這點兒小事,說私也不算私,說公呢,也不算公,只是為了自己的家鄉罷了。來京前李制台准了我七天假,讓我回家去看了看。那裡的災情很重,又人多地少,生活實在是艱難哪!我想來求求四爺,可憐世倌鄉親父老,能不能免了今年的歲賦?」

  「這本就是小事一樁嘛,你該去求求李制台,再說,尹繼善尹大人也在這裡,還能辦不下來嗎?」

  「不不不,省裡李制台管著,戶部又奉了您的令,誰也不敢開這個口子。所以,我只好來求四爺您了。」

  弘曆從案頭扯過一張紙來,寫了個條子,交給陳世倌說:「你拿著我的這個手令自己去辦吧,交給征糧司就行了。」說著又站起身來,在尹泰的書架上流覽著,抽出了一本《宋元學案》來說:「尹老相,我借你這本書看幾天,你們全家在一齊好好說話吧。世倌,你跟我走。」說著,他抬腳就出了門。尹泰當然應該為寶親王送行的,可是也被他拒絕了。

  客人們一走,這裡的情形就更加難堪。張氏早就站起身來了,尹泰的臉色陰沉得更是怕人。尹繼善連忙跪了下來說:「爹爹,您老人家七十大壽,正巧兒子要進京述職,真是天叫我們闔家團圓。吏部馬堂官給兒子透了個信說,哥哥的差使已經辦下來了。因父親已給哥哥辦好了恩蔭進士,所以,部裡想委哥哥一個上好的差使,讓他去江西作鹽道。可是我想,父親已到了古稀之年,大太太也已是望六的人了。能不能換成天津道呢?就回信給老馬說,天津離家近一些,我在南京,哥哥去了江西,難免照顧不到家裡。老馬回信說:江西鹽道,是個人人都想著的肥缺,而天津道卻是個瘦缺。所以,兒子這趟回來,還想請父親和大太太商量一下,到底如何辦才好。」

  尹泰聽說大兒子的事已經辦好了,心裡也不禁高興。所以,倒沒有放下臉子來,只說:「你能辦好這件事,足見你的孝心。其實,你們哥兒倆,我從來都是不偏不向的。不過,你大哥這些年科場蹭蹬,官運不好,為父的未免多替他操點心就是了。」

  尹繼善見父親沒有發怒,忙從身上掏出一張單子來,雙手捧著呈了上去:「父親,這是兒子在任上給您採買的壽禮。」張氏連忙走過來接了,又轉給尹泰,就在母子兩人的手一接觸的一刹那間,尹繼善覺得母親的手熱得發燙,心頭又是一緊,忙問:「二姨娘,你身子不舒服嗎?」

  張氏卻沒有答言,轉過身去站在老尹泰身後,為他捶背去了。尹繼善仗著膽子說:「娘,你先坐一會兒,讓兒子來服侍父親好嗎?」

  張氏連忙說:「不不不,還是我來吧,我自己沒什麼要緊。你是當大官的人,怎麼能讓你幹這事呢?」

  尹繼善卻不管不顧地大叫一聲:「來兩個丫頭,給老太爺捶背!」

  尹泰沒有阻止,眼前這個小兒子確實是個人才,他得到了皇上的重用,還因為他的功勞,給自己掙了個「侯爵」的尊號。這樣好的兒子上哪去找呢?可他卻偏偏是姨太太生的,因此張氏就上不了台盤。尹泰心裡,也有自己難言的苦衷啊!眼看著小兒子做了封疆大吏,可大兒子已經五十歲的人了,卻連當個道台還要到處去求人。大太太心裡難受,就給他氣受;而他忍不下這口氣,又不敢得罪了大太太范氏,就越發要壓制張氏,以此來平息心中的怒火,也調停這家庭裡的關係。現在聽繼善這麼一說,他的火又上來了:「好啊,你……你……你不要坐立不安的,有道是母以子貴嘛!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搬出寶親王來,叫你的父親丟人現眼呢?」

  尹繼善連忙上前說道:「爹爹,兒子怎麼能那樣做?兒子是想……」他的話尚未說完,老尹泰竟然拂袖而去了。

  張氏一把將兒子攬到懷裡淚流滿面地說:「好孩子,娘知道你是心疼娘,可我早就這樣過慣了,也不在乎多受些委屈。倒是你在外頭當大官,不能常常見到你,叫娘操不完的心啊!」

  尹繼善說:「娘,今天既然已經說破了,你就什麼也不要再怕。等兒子回任時,一定要帶您回南京。咱們惹不起,還能躲不起嗎?」

  張氏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好孩子,快別說傻話,叫你大娘聽見可是了不得呀……」

  這娘倆正在說話,就見太監高無庸一挑門簾走了進來,大聲說道:「尹大人,有旨意。」

  尹繼善連忙起身,就聽高無庸說:「不,不單是你要接旨,還有尹泰和范氏夫人,張氏夫人,都要前去接旨。你們快著點,十七爺正在外邊候著哪!」

  尹繼善母子愕然相顧,繼善說:「娘,你別怕,也不要打扮。旨意裡既然叫著了你,就一定不是壞事。你就是穿得再好,能比得上大娘嗎?」

  在尹繼善的攙撫下,張氏跟在尹泰和范夫人身後,來到了大堂。尹泰看了一下,這裡香案等物早已備好,便叫張氏:「你也站過來吧。」張氏這才膽怯地站到了下首。

  十七爺允禮剛在上首站定,高無庸卻已走了過來,他的手中捧著一個金盤,盤中放著一套金碧輝煌的一品詔命服飾,還有兩個黃燦燦金亮亮的頭號大金元寶。詔命服上壓著一頂鏤花金座朝冠,三顆玉米子兒大的東珠中間,攢了一顆櫻桃大的紅寶石,顫巍巍地在燈下閃閃發光。范氏夫人納悶了:哎,我不是已經有了這套行頭了嗎,再送了這份來,是給誰的呢?

  就在這時,十七爺允禮開言了:「有旨:著尹泰、尹繼善、范氏、張氏聽宣!」

  「萬歲!」四人同時跪下叩頭。

  「尹泰追隨先帝有年,又輔佐朕躬,實為朕的心膂重臣。且教子有方,尹繼善秉公畏命誠心事主。父子同為朝廷柱石,實為天朝之盛事。但張氏相夫教子之功,亦不可沒。前雖各有封賞,但張氏豈可以青衣上對顯貴?即著毅親王持冠傳旨,賜張氏與范氏夫人同為鎮國將軍,一品詔命。待尹繼善回任所時,即命張氏隨同前往。欽此!」

  下邊跪著的四人全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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