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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一百一十一回 息風波書生自投案 急渡河王子上賊船

  田文鏡氣鼓鼓地來到驛館,驛丞連忙跑過來說:「大人,您來得正好,王爺這兒正傳命說要派人去請您呢。」

  田文鏡來到弘曆門前,正要報名,就聽弘曆在裡邊笑著說:「是田文鏡嗎?進來吧。我們今天一直都在一起,鬧那些個虛套子幹什麼呢?」

  田文鏡走進來時,果然見張興仁和柯英都在這裡。三個人互相瞪了一眼,卻誰都沒有說話。弘曆吩咐一聲:「文鏡,你也坐下吧。河南的事情,你是事主,不管怎麼樣,總還得你發話才能作數。你們幾個在見識上可以有所不同,但卻不能這樣生分。一個省和一個國同樣,將相不和,子弟離心,哪能治理得好呢?你說我這話對也不對?」

  田文鏡心裡有底兒,他已經寫了辯折告上去了,此刻就用不著和他們動肝火。他乾笑一聲說:「四爺傳我來,是為了士子們罷考的事吧?我也是剛從學台衙門那裡過來。秀才們要鬧事,沖的也不是我一人,好歹我們還是在同一條船上嘛。」

  張興仁立刻反唇相譏:「我從來也沒說要和田大人鬧意氣啊!我來河南不久,學台又是個清水衙門,我怎麼敢輕易地得罪總督大人呢?河南的文氣本來就不盛,別說鼎甲了,多年來連個二甲的進士都沒出過。文人秀士們有看法,聽聽又有什麼壞處呢?

  柯英氣憤地說:「我就想不通,難道不弄這個縉紳一齊當差,河南就不過日子了?」

  弘曆皺著眉頭說:「縉紳一體當差,是皇上的旨意,請你注意些!」

  柯英卻不服氣:「我不敢說皇上的不對。可聖旨上也說,讓各省審時度勢,自己掌握嘛。河南這樣的窮地方,已經攤丁入畝了,就是免去『當差』這一條,也不過是仨核桃倆棗的事,至於鬧得這樣雞飛狗跳牆的嗎?」

  田文鏡一聽他們的話音就明白了,原來四爺也和他倆不一致啊,這就好辦了。他和解地說:「這次秀才們鬧事,來勢不小啊!下瞞不了百姓,上也欺不過皇上。本來應該一體擒拿的,我退一步,只捉拿為首的兩人。不知張兄把秦鳳梧和張熙二人捉到沒有?」

  張興仁說:「沒有。現場不能拿人,怕激起事變;後來到客店去找時,他們又都不見了。不過,這不要緊,明天進考場時,還要搜身的,跑不了。」

  田文鏡一聲冷笑說:「不見得吧。你焉知他們不是藏在什麼地方了呢?」

  張學仁一聽這話不幹了:「什麼,什麼?你的意思是說我把他們藏起來了?好好好,今天在四爺這裡,咱們就把話說明瞭。請你到我府裡前前後後地搜上一搜,免得你再說這些沒根沒梢的話。」

  田文鏡當然懂規矩,學台衙門是直屬於禮部的,自己沒有聖旨在手,是不能任意搜查的。可,田文鏡是個有心人,他早讓自己府中的衙役們打探清楚了。知道那個叫張熙的,是湖南人,是外省生員頂籍來參加考試的;而那個秦鳳梧則是洛陽人,自號「龍門秀士」。此人極有才華,也是這次靜坐的頭兒。天已過半夜,城門關閉,他們是絕對跑不出開封城的。他連敲帶損地說:「興仁老兄,你在四爺這裡坐著,怎知他不是被學台衙門的某位師爺收留起來了呢?」

  張興仁「呼」地跳了起來:「你這是血口噴人!你去搜吧,搜出來把人帶走,要搜不出來你怎樣說?」

  弘曆緊鎖眉頭,幾次想說話都被他們搶了過去。他知道,柯英和張興仁同情靜坐的秀才,窩藏他們的事情不見得就做不出來。但他也十分厭惡田文鏡的這副嘴臉,而且他心裡奇怪,就這樣的人,皇阿瑪為什麼會特別喜愛呢?就在這時,邢建業跑進來稟道:「四爺,外邊有個書生叫秦鳳梧的,到這裡要請見學台大人。他說,他就是今天鬧事的主犯,他是來投案自首的。」

  田文鏡尷尬地笑了笑說:「是嗎?那可太好了」。

  弘曆卻說:「好,此人有膽,叫進來讓我看看!」

  秦風梧被帶了進來,因為外面正在下雨,他渾身已經濕透。髮辮上直往下滴水。他進來後,不卑不亢地向張興仁施了一禮說:「學台大人,我看到您衙門前的佈告,說要拿我問罪。我自己來了,請大人發落。」說完一撩袍角,長跪在地了。

  田文鏡厲聲問道:「你的同夥呢?」

  秦鳳梧認識田文鏡,但他卻不屑地瞧了他一眼說:「晚生沒有同夥。事情全是晚生一個人操縱起來的,張熙不過是跟著我跑跑腿兒而已。他膽子小,也不是河南人,早就跑了。」

  「他既然無罪,為什麼要逃跑呢?」田文鏡緊迫不舍地問。

  秦鳳梧卻不賣他的帳,他盯著田文鏡看了又看才說:「哦,您就是田制台吧?我現在還是一名生員,我是來向張老師投案的。怎麼,你想審我嗎?」

  按照大清律,舉人秀才們犯案,得先經過學台革去功名。否則,地方官是無權審問的。田文鏡被他噎得一愣一愣的,可又沒有辦法,卻把目光狠狠地盯向張興仁。張興仁見弘曆也在看著自己,他可不想辦出格兒的事,便厲聲說道:「你有大罪在身,還敢這樣狂妄?回制台大人的話。」

  秦鳳梧說:「那好吧,我就實話實說。田制台既不講道理又刻薄成性,他是天字第一號的魔王。張熙受我的指使參與罷考,出頭露面太多。他雖無罪卻畏刑,所以就跑了。」他抬起頭來看看眾人驚訝的神色又接著說,「田制台上任以來,酷刑判案,濫殺無辜。只要是沾了點邊兒,從來都沒有寬恕的。葫蘆廟白衣庵一案,他非法動用火刑,而且不論首犯從犯,全部活活處死;歸德府官員貪墨,牽連了六十多名大小官員,也是被他罷了乾乾淨淨。難道他們之中就沒有一個好人嗎?以刻薄為聰察,以殘酷為樂事,這就是我們的田制台。遇上這樣的酷吏,就是沒罪,誰還敢往案子裡鑽?」

  弘曆從十三歲起,就屢屢奉旨巡視各省。他認識了不少江洋大盜,也見過一些視死如歸的囚徒。但那些人只不過說說粗話,罵罵官府而已,哪見過這文質彬彬的秀才,敢在大堂上直斥朝廷的方面大員啊!他不由得在心中想著,怎樣才能為秦鳳梧解脫呢?柯英和張興仁卻在一邊聽得津津有昧,越聽越痛快,越聽越解氣。

  田文鏡有點兒坐不住了,他的臉色已經變得讓人不敢相認。他覺得一陣陣地頭暈目眩,心裡也在急速地怦怦亂跳,他強自壓抑著說:「好一張利口!照你這等說法,我田文鏡豈不就應該投之虎狼之口了嗎?河南民風刁頑,我才不得不以苛刑峻法管理,也不得不冒著殘苛寡情的名聲,來從嚴治豫的。你身為生員,卻膽大妄為,擾亂國家的掄材大典,又肆無忌憚地攻訐大臣。自首雖能減罪,但恐怕到不了你的身上!興仁公,這樣的人,你難道還要留他在斯文隊伍裡嗎?」

  張興仁突然被他「將」了一軍,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學政衙門在貼出告示時,已經革去了你的功名。年輕人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到臬司衙門裡好好認罪吧。你是自首的,按例是能夠得到寬大的,還有一線生機嘛。」

  秦鳳梧什麼也沒說,傲然地抬起頭來,向外邊走了過去。弘曆也站起身來說:「就這樣吧,天已經很晚了。秀才們的事,就按文鏡說的辦理:下海捕文書,捉拿張熙歸案;其餘參與鬧事的人記過一次。阿山布羅、柯英和張興仁,我勸你們都到黃河大堤上去看看,然後寫一份謝罪的摺子呈上來。從此以後,你們不要再和田文鏡過不去。至於聽還是不聽,那是你們自己的事。這個秦鳳梧我要帶走他,文鏡可以另寫一份摺子奏進去。」說完,他不耐煩地一揮手,把他們全都攆走了。然後叫過邢建業來吩咐說:「我們明天一早就動身。河南這塊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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