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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賈士芳說:「將軍勿須言謝,貧道只是為結善緣而來。」只見他轉過身去,從褡包裡取出黃裱紙、朱砂、毛筆等物來,口中說道:「王爺是去參見康熙爺了,爺兒倆說得高興,就忘記了回來。我書一道符請他轉回就是了。」他口中呢呢喃喃地念著咒語,手拿朱筆在黃棱紙上寫畫著。此刻,書房裡點著十幾支臘燭,亮如白晝。范時繹站在一旁仔細瞧看這位賈道長,只見他個頭兒也就是五尺上下,孤拐的臉又瘦又長,臉色青白得簡直沒了血色,小嘴巴,尖下額,塌鼻樑兩邊,是一對骨骨碌碌亂轉的小眼睛。不過,別看他滿臉都是破相,湊到一齊倒並不難看,煞像是一位弱不禁風的書生。范時繹心想,就這麼個人物竟能替十三爺治了病?那可真叫稀奇了。

  賈士芳卻像是知道范時繹的心事一樣:「范軍門,常言說:人不可貌相。你覺得是不是有些道理呢?」他不等范時繹回答,就站起身來將寫好的符輕輕一吹,也不作法,更不念咒,說了聲:「疾!」就把那符向燈燭上燃著,並且看著它們化成灰燼。然後,他坐了下來輕鬆地說:「稍等片刻,王爺就會被放回來的。」

  范時繹讓兵士們獻上茶來,他看著這位仙長似笑非笑地說:「賈道長一定知道,十三爺是皇上的第一愛弟,他不能在我這裡有任何失閃。我說句放肆的話,萬一十三爺有什麼意外,恐怕我就要讓你殉了他!」

  賈道長平靜地說:「萬事都有定數,王爺若已無救,我也不敢到此與他結緣。我既然來了,他就死不了。他能活得好好的,軍門你也就不能殉了我。比如前幾天我們見到甘鳳池時,我說他不能見到汪景棋,可是,他就是不聽,結果如何?再比如我們倆今晚在此閑坐,這也是上天定好了的,你想不聽也辦不到。」

  范時繹哪有心思和他說這些沒用的話呀,他的心現在全在十三爺身上呢:「賈道長,你不要和在下說這些沒用的話,我關心的是我們十三爺……」

  他的話尚未說完,就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人事的十三爺,突然坐了起來。范時繹此時被驚得神魂顛倒,不知說什麼才好,允祥卻向他笑著問:「怎麼,你的眼睛為什麼瞪得這樣大,不認識我了嗎?哦,我心裡好難過,這,這是在什麼地方……嗯?眼前站著的不是位道士嗎?你是從哪裡來的?」

  范時繹未及答話,賈士芳已經站起身,走到允祥身邊微微笑著說:「十三爺,您剛才只顧了和聖祖老爺子說話,是貧道把您請回來的。其實,這不過是一個夢。人世間,本來就是一場大夢嘛!貧道還知道,您心裡惦記著雍正爺。貧道可以告訴您,他正安坐北京,除了一點小病之外,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是有鐵帽子王爺要進京,他們也改變不了這個大數。我說得有道理嗎?」

  允祥邊思忖邊說:「哦,原來是我的大限到了,是你把我救回來的。是嗎?」

  「大限到了,是誰也救不回來的。」賈士芳冷冷地說,「十三爺不過是身子太弱,走了元神而已。我知道,你現在最想問的話就是,剛才的那個夢究竟是真是假?我可以告訴王爺,這大千世界就是個夢境。佛家說的空幻色,道家說的虛映實,道理實際上是一樣的。王爺飽覽群書,知識淵博,應該想到,也許現在我們之間的談話,也正在那夢境之中呢。」他說這番話時,一直面向著允祥,二指併攏,指著允祥的前胸。允祥覺得似乎有一股溫熱之氣,如絲如縷,悠悠地撲面而來,從眉心直透胸臆,橫貫全身。刹時間,他感到陣陣春風吹拂,蘊藉溫存,周身上下無一處不舒暢通泰。又過了一時,他氣清神明,渾身充滿了力量。他縱身跳下床來,向賈士芳一躬說道:「允祥有緣,得遇道長。道長悠游於空色虛實之間,通行于幽時造化之途,真仙人也!允祥將何以為謝呢?」

  賈士芳一笑說道:「王爺這話說得過了。貧道剛來時就對范將軍說,我是來和王爺結緣的嘛。」

  范時繹在一旁簡直看呆了。他聽十三爺和那賈道長的話,好像都是些似懂非懂的玄機,一直插不上嘴,這會兒瞅著有了空子,才走上前來說道:「王爺真是和仙長有緣。奴才适才只顧了忙亂,還沒有給二位引見哪。十三爺,這位就是奴才在路上和王爺提過的那位賈仙長。他還是龍虎山上婁真人的關門弟子呢!」

  允祥此時心中舒服了,也打起精神來說:「哦,如此說來,小王失敬了。既是今日有緣,仙長能否隨我到京華一遊呢?當今皇上雖然素以儒家之仁孝治天下。但他胸中的學術卻是包羅萬象,並不排斥佛道。如有善緣,道長還可以為天下社稷做更多的善事,豈不更好?」

  賈士芳不動聲色地說道:「如果有緣,那當然是再好也不過的事了,這也是光大我道門的大善緣嘛。不過,小道能不能讓皇上滿意,還要看天數怎麼安排。王爺,您現在能這樣興致勃勃地長談,是因為貧道用先天之氣護定了的緣故。所以,您還不能過多地勞神,就請王爺安歇了吧。」

  范時繹連忙走上前去,幫允祥躺下。回過頭又對賈道長說:「賈神仙的居處,也已安排好了,就在對面的靜室,請到那裡去休息吧。」

  賈士芳一笑答道:「修道之人,是從不睡覺的,我只是打坐而已,何需費事?況且,王爺這裡還需要貧道護持照料。你有事,儘管去忙吧。」說完,他走向東牆,面西而坐,刹時間,便已閉目入定了。

  范時繹瞧著他這樣神密,自己怎麼敢睡?他走到門前看看,見已是三更時分了,便搬了把椅子,守護在十三爺的床頭邊,一直坐到天色放明。

  允祥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醒來時,已是紅日初升了。他揉著惺松的睡眼坐起身來,旁邊的范時繹正在看著他笑。他見范時繹坐在一邊為他守夜,覺得很是感動,又回頭看看正在閉目打坐的賈士芳,便輕輕地打了個手勢,帶著范時繹走出了房間。他們一直走了很遠,十三爺才輕聲說:「難為這個道士,為我作了一夜的功,我現在覺得好多了。我知道自己的心血不足,能睡這麼一個好覺,已經是很難得的了。他為我治病,其實也是很累的。嗯?你們這裡為什麼沒有晨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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