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中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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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一上桌,蔡、錢二人就放肆地喝上了。范時繹向喬引娣那邊瞟了一眼,見她不聲不響地坐在那裡,既不動筷子,也不向別人瞧上一眼,只是一個人悶悶地想著心事。范時繹知道自己的身份,當然不敢過去勸她。所以,這一餐飯儘管還算豐盛,卻吃得冷冷清清。 東頭另外那桌客人,卻又是一番情景,就連穿著打扮也大都與眾不同。一個身穿青衣的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那裡,看樣子像是位道士。他頭上挽了個髻兒,披著雷陽巾,年紀也就是二十上下。聽那邊滿座的人都尊稱他「賈仙長」,好像還頗有點道行似的。只聽他朗聲說道:「你們誰也別鬧了,貧道知道你們的心意,無非是要在下多喝兩杯,好讓我給各位推一下造命。其實,人的造化乃與生俱在,非大善大惡不得更易。就今天在座之人來說,有人就要橫死刀下。我把話全說白了,不是給人平添許多心事嗎?曾靜老兄,你是東海夫子呂老先生的門下,你說,貧道這話對也不對?」 那個叫做曾靜的人冷冷地說:「不。學生乃是儒生,從不相信什麼神鬼之說,對先生大才也不敢奉承。不過,大家今天既然在這裡相會,我也不想掃了眾人的興。你若能說出我的身世來,我就服了你。」 賈道長哈哈一笑說:「好,你聽貧道說來:你三歲喪父,七歲喪母,舅母收養了你想逼著你學生意,你又逃回家裡。你的伯父想侵吞你家財產,曾逼得你幾乎自殺。後來得到嬸母的接濟,才得逃到山東,投在東海夫子呂留良門下。呂留良死後,你重返湖南收拾家業,迎養嬸母,教讀為生——請問,我說的可有一句虛言?」 曾靜幾乎被他驚得呆住了,他喃喃地說:「不不不,你,你賈道長不是人……你,你是鬼……你一定是在哪裡打聽過我的慘史……」 「哈哈哈哈……想我賈士芳自幼出家,在龍虎山上修成道家三昧。今日到此,不過是奉師命救人濟世而已,豈有打聽得你的家史,又到處向人賣弄之理?今日既然有緣,我倒要奉勸你一句:你身邊已經佈滿了天羅地網,就要大禍臨頭了,請早做處置,免得走投無路之時,那可就後悔晚矣!」 聽他說得這麼篤定,曾靜早就嚇倒在那裡,不敢言聲了。可是,這情景卻被范時繹帶來的兵士看了個清清楚楚,有的人就躍躍欲試地也想來問問自己的休咎。范時繹知道自己肩頭擔子的分量,他在一旁冷冷地說:「道長,你不夠安分啊!你挾技入世,淆亂視聽,這本身就犯了天條。在下勸你,還是收斂一些吧。」 范時繹的話剛剛出口,那位賈道長就走上前來說:「這位客官,貧道在此有禮了。我不用多說,可是,我知道今日這裡,您的地位最為顯赫,您的話也許有些道理。但我不違天行事,天又豈奈我何?你看——」說著,只見他把手指一彈,滿樓上的蠟燭突然一齊熄滅,樓上頓時漆黑一片。黑暗中只聽賈士芳像在一個十分遙遠的地方說:「眾位,是不是太黑了?今天是十月二十六,不該有月亮的。我願借來一片清光,為各位佐酒如何?」 說話間,外面漆黑的夜空中突然濃雲散去,在透明的、粉紅的蓮瓣中閃出一輪明月來,把一片清輝的月光,灑得滿樓光亮無比。賈士芳笑著說:「這就是貧道可以說到辦到的證據。此樓為我設,此雨為我興,那河為我漲,彼橋為我坍。這座樓上的人,今日能在此聚會,也全都是天意。小道不過聊盡人事而已,豈有它哉!」 范時繹此刻早被他驚得呆住了,他想起今天這趟差事。竟然會辦得如此意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他手按劍柄,厲聲說道:「你是白蓮教的人吧?在下雖是武將,卻是文進士出身,自幼飽讀詩書,何事不知?這種顛倒五行的微末小術,不過是前朝徐鴻儒的故伎重演罷了。我告訴你,要放老實點,回你的山,修你的道,不然三尺王法正為你而設!」 賈士芳將手一揮,月光不見,而燭臺複明。他起身向范時繹一躬說:「多謝指教。你的話與家師所說一樣,都是千真萬確的道理。所以,我不能駁你,但請相信我也不是白蓮教。我乃江西龍虎山上婁真人的關門弟子,此次出山是為要了卻一些塵緣。我不悻理違法,從善行事,你鋼刀雖快,大概也難殺我無罪之人。」 錢蘊鬥連忙出來圓場說:「道長,此話說得過份了。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實不相瞞,這樓上的人,一多半都是欽犯。請問,此去京師吉凶如何?」 賈士芳苦笑一聲說:「唉,生死事大,其理難明。足下若一定要問,貧道今日只能說兩個人。」他用手一指喬引娣和蔡懷璽說,「就這二人來說,結果就大不相同。有人可能會身首異處,有人也許會大富大貴。但生未必是歡,死也未必是哀。君子知命守時,日後自有分曉。」 范時繹心中猛然一驚:嗯,這道人為什麼單單說了他們二人?范時繹接到的軍機處指令上,第一個要拿的奸人就是蔡懷璽,而命令他解京的內侍中,也分明寫的是「喬引娣等四十三名男女宮人」。這道士一開口就說了他們倆人,難道他……再回頭向西邊一看,那幾個吃酒的客人,好像也在關注著這裡。他們那旁若無人的氣勢和腰間掩藏著的兵器,都說明他們不是平常百姓。他正要說話,坐在樓下的一個兵丁跑上來,在他耳邊悄悄說「有位總督大人在樓下專候」。范時繹機靈靈打了個寒戰,輕輕地自言自語問:「嗯,來者是何人呢?」他立即下令:「大家都已是酒足飯飽了,咱們明早還要趕路,都下去睡覺吧。」回頭又向賈士芳抱拳一揖,「道長神技,令人嘆服。在下敢請道長留下行止住處,日後我一定專程前往拜訪請教。」 賈士芳微微一笑:「出家人四處漂泊,哪來的行止住處?有緣自然還會相見,無緣時說又何用?」 范時繹心中忐忑,不敢在這裡來硬的,便一笑說道:「那我就只好靜候仙長大駕了。」說著領著眾人下了酒樓。來到樓下一看,剛才軍士通報時說的那位「總督大人」,原來竟是老熟人李衛。早年范時繹在四川成都當城門領時,兩人曾朝夕相與。可是,如今李衛步步高升,已經是封疆大吏了,他不早不晚地在這種時候到這種地方來,又是為了什麼呢?他正在發愣,卻聽李衛身後有人說:「范時繹你這狗才,連我也不認識了嗎?」 范時繹急忙抬頭看時,原來十三爺允祥正面帶微笑站在李衛的身後。慌得他連忙打下馬蹄袖跪了下去:「奴才范時繹給十三爺請安。奴才怎麼也想不到,十三爺會冒著大雨連夜趕到這裡來,這兒離著靠山鎮有五十多裡路呀!十三爺,奴才瞧您的臉色不好,一定是受了勞累,又犯病了。您怎麼不知會奴才一聲,奴才也好派人去接您哪……」 在一邊的李衛接上話頭說:「老夥計,我們也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吧?要沒有大事,十三爺能這樣急著趕來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哥子范時捷已經升任巡撫了。好嘛,我的這些舅子哥兒們,雖然一文一武,可是都在升官,你們家墳頭上直冒青氣呀!站好了,聽十三爺交代差事吧。」 允祥點點頭說:「范時繹,響鼓不用重錘,今天這裡的情景我都聽下邊的人說過了。你瞧,又是能夠呼風喚雨的道士,又是身攜刀槍的強人,大意不得呀!你立刻將這裡的事情和衛士全交給李衛,然後馬上跟我回到大營。我要去向十四爺傳旨,也想順便看看他,你隨我一道去好了。」 范時繹不敢多說,連忙把這裡的情景一一報告了。李衛聽了後在一旁說:「十三爺,您和老範只管放心到後邊睡覺去,這裡就交給我吧。道士也好,強人也罷,都由我來對付,保管萬無一失。不是我吹牛,治不了他們,我也枉稱這『鬼不纏』的綽號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叫來軍兵們部置關防守衛的事情。聽見樓上的人,仍在大呼小叫猜拳行令地鬧騰,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心頭: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敢在這裡如此放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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