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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第七十九回 釜底抽薪天威難測 重金贈友未雨綢繆

  在旁邊的桑成鼎看了一眼,不禁大吃一驚:「大帥,你這奏摺前半段很好,後邊的幾句話卻說得不大合適。你知道皇上心胸狹小,是個最愛計較的人。他見到你又是表功,又是叫屈的,定會很不受用的。」

  年羹堯接過奏摺來,把上面「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四個字拉掉說:「就這樣吧。正因為皇上事事計較,我才要寫出心裡話。你不瞭解皇上,你越是下軟蛋,他就越是要欺負你。可是,你要敢硬頂他,他倒會相信你是說了真話。桑哥,你回過頭來想想,史貽直和孫嘉淦,不全是頂出來的英雄嗎?」

  三天以後,年羹堯回到了西寧大營。岳鐘麒親自率領著一百多名軍官,在接官廳恭候年大將軍歸來。他一如既往,還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樣,一說話就先自笑個不停。年羹堯見他親自來接,當然也十分高興。哪知,走到近前一看,這麼多陌生的面孔卻讓他大吃一驚!汝福、玉允吉和魏之躍到哪裡去了?他們為什麼不來迎接呢?

  岳鐘麒焉能看不出年羹堯的心思,不過他卻沒有多說,只是按著規矩,率領眾人向年羹堯行禮,然後又熱熱鬧鬧、風光排場地簇擁著這位大帥回到了城裡。進到大帳以後,年羹堯再也忍不住了,他氣憤地問岳鐘麒:「岳兄,想必你也一定看到皇上的旨意了。真是好景大家誇,牆倒眾人推呀!我年某一倒楣,放屁都能砸了腳後跟兒。九爺今天不來我不能責怪,他身份貴重,而且有他的處境和難處。可是,我手下的這些人也真夠混蛋的,他們全都鑽了沙,當了縮頭烏龜嗎?」

  岳鐘麒一邊笑著讓座,一邊給年羹堯敬酒說:「大帥,您請坐,坐下來有話慢慢說嘛。亮工兄剛走不久,朝廷就來了旨意,說你這次進京大概要多住些天,叫鐘麒來大營暫時主持一下營務。兄弟來到這裡是蕭規曹隨,一切都按大將軍的制度辦事,不敢有絲毫走樣。他們幾位不來,年兄可不能生氣,因為他們都奉調離開這裡了。臨行匆忙,來不及給你告別。你先幹了這杯酒,閒話咱們有的是時間說。」

  年羹堯一聽這話就炸了:「慢!我現在最怕聽的就是『閒話』。不過,我還是想請問岳將軍,你怎麼可以任意調動我的部下,而且一下子就把幾個大將全部調走?我問你,你把他們調到哪裡去了?」

  岳鐘麒呵呵一笑說:「大帥,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啊!這件事說來話長,但我看,你也真是貴人多忘事。他們不都是西線大捷後,你親自保舉的人嘛。汝福被調到蔡珽那裡,魏之躍去了阿勒泰,王允吉則調到了伊克昭盟。他們不但調走了,而且都晉職為將軍,升官了。這都是你年大將軍的面子大,他們跟著你,才能有這個福份啊!這麼大的事情,你不說話,我哪有那麼大的權?我實話實說,只有福爾一個人是我安排的。我讓他把部隊帶到青甘交界的地方,那裡背風向陽,好過冬不是。老兄路過那裡時,一定看到了他們。你是大將軍,你現在既然回來了,我說過的全都不算數。你要是覺得不妥,一聲令下,他們就能回到你這裡來。」

  聽著這有板有眼,又挑不出毛病的話,年羹堯覺得心裡陣陣發涼。到了現在,他才明白,雍正皇上對他說過的「不調一兵一卒」,原來竟是這個意思。是的,這次確實沒調動他年某的一兵一卒,但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將,卻一個也沒有剩下!突然,他發出一陣撕裂人心的狂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來,一飲而盡。他惡狠狠地盯著岳鐘麒說道:「讓我試著猜猜看,眼下大營裡新換的三個都統,大概都是從岳將軍那裡補過來的?或者,你老兄的大營已經移到西寧來了?九爺呢,哦,他也許已經被你『禮請』到川北過冬去了?」

  「哈哈哈哈……」岳鐘麒仰天長笑:「亮工啊,你連一條都沒有猜對。我一個人都沒有往你這裡安插,九爺也還是住在這裡。我並沒有拘管他。他今天是身子不爽,可能不會來見你了。至於我本人,那更好說,我只帶了我的六百親兵到你這裡,而我的老營還在原來的地方!你要是不信,就請親眼看看吧,看這些新都統是從哪裡來的。喂,你們怎麼不上來給年大將軍敬酒啊?」

  岳鐘麒話剛落音,三位都統從外面走了進來,齊刷刷地站在年羹堯的面前。岳鐘麒上前來一一引見說:「大帥您瞧,這位叫曹森,這位是德彪,這位嗎,就是大名鼎鼎的吉哈羅。你看,我說的不假吧?有一個我的人沒有。」

  年羹堯往下邊一看,幾乎笑了出來。這三個人,一個瘦得像麻杆,那兩個卻都是大胖子。這些人要是能當我這裡的都統,我大營裡所有的兵丁都能當將軍!但他們既然不是從岳鐘麒那裡來的,多少總是讓年羹堯放了心。他想著,這或許不算是在奪我的軍權。況且,汝福他們幾個的升遷,也全是應該的。自己倒不能責怪別人,既不能怪岳鐘麒,更不能怪皇上。就在他沉思不語的時候,那個瘦得像麻杆似的人,搶先說話了:「年大將軍,標下吉哈羅,奉聖命來到大將軍麾下效力。大將軍不要看標下貌不驚人,但標下卻不是個窩囊廢。康熙六十年苗寨土司叛亂,標下曾率領手下三十人,深入苗寨,擒斬土匪七百余人。康熙爺聖明,曾經禦口親封標下為『孤膽英雄吉將軍』。從今而後,大將軍若有什麼指令,標下水裡火裡誓不皺眉!」

  年羹堯看他的模樣,知道他因自己其貌不揚,常常受人白眼,這才一見面就先自報家門。年羹堯心裡順了,對他當然就不肯小瞧,便說:「好,既然大家都是為皇上效力,本大將軍定會一視同仁的。下頭的兵如果不聽號令,你只管來向我稟報。但我要把話說到前頭,你們也都要自尊自愛。哪個膽敢觸犯了我的軍令,我也是無情的。來,我借花獻佛,與三位軍門共飲一杯!」

  岳鐘麒在一旁笑著說:「好,我這就算是當面作了交代。年大將軍今日一到,我也該回去了。今天這酒,既是給年大將軍接風,也算給我自己餞行。哈哈哈哈……來,大家都舉起杯來,共敬年大將軍。也共幹一杯同心酒!」

  直到這時,年羹堯的心情才稍稍好轉。岳鐘麒既然願意回去,兵權就仍舊還在自己手中,別的什麼事,以後自可慢慢說清的。他這一路實在是累了,也乏了。眾人敬酒,他就來者不拒。一場酒宴下來,竟有些醺醺欲醉。他踉踉蹌蹌走出宴會廳時,卻迎面碰上了九爺允禟。年羹堯連忙上前見禮問道:「九爺,你怎麼才來?酒都吃完了!」

  「是嗎?我還敢來吃酒嗎?」九爺咬著牙說,「告訴你,我正在預備後事。既預備自己的,順便,也預備著你年大將軍的。」

  「九爺,你怎麼這樣說話?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聽不懂不要緊,過不了幾天你自會明白的。知道嗎?你已經被奪去兵權了。」

  年羹堯搖搖頭說:「九爺說的是什麼話,我不還是大將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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