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中 | 上頁 下頁
五四


  車銘還沒有緩過神來呢,忙問:「什麼晚了一步?我怎麼聽不明白?」

  「咳,晁劉氏的案子已經審結了。前天晚上,田大人那裡的師爺們就送來了信,叫我們想辦法。可是,二位大人去了鄭州,我們幾個又上不了台盤。急得我們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卻又不敢聲張。事情已鬧到這一步,怕是想捂也捂不住了,可怎麼收場呢?」

  車銘冷笑一聲說:「慌什麼,不定是誰收不了場哪!去,叫衙門的師爺全來,待會兒我們一同去巡撫衙門。」

  「哎呀,他們要是能來,我還著什麼急呢?他們……早就被田大人給扣下了!」

  「什麼,什麼?」胡期恒嚇了一跳,「他田某人好大的膽子,竟敢把藩司衙門的人也扣了?他憑什麼這樣做?」

  萬祖銘吞吞吐吐地說:「車大人臨走時交代說,要我們藩司出幾萬銀子,先買住晁劉氏撤回訴狀。沒了苦主,這官司還怎麼打?這本是個釜底抽薪之計,用起來不費事的。可是,不知是那晁劉氏不願意,還是我們派去的人沒本事。去一個,沒見回音;再去一個,還是不見回來。我覺得事情有些怪,便派老李頭親自去。我和他約好了,到天擦黑,他要是還不回來,就是出了事,我們這裡好趕緊想辦法。這不,大長一夜都過去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還不是出了事嗎?我琢磨著,肯定是晁劉氏那娘兒們把我們賣了!」

  胡期恒跺著腳說:「咳,虧你還是紹興師爺,這大清律竟然一點都不懂!我的臬司衙門裡有的是刑名師爺。你也該去請教一下嘛。這又不是鬧家務糾紛的小事,哪能私和私了呢?」

  車銘卻不慌不忙地說:「老胡,你別怪他,這事是我定下的。我原來想,只要能撤掉晁劉氏的案子,就可一了百了的。現在我們不要亂了方寸,巡撫衙門那裡到底是什麼情形,我們一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車、胡二人來到巡撫衙門時,天才剛剛放亮。可是,開封府街面上,與往昔已是大不相同了。只見一街兩巷,到處是警戒的兵士,持戈挺槍地在巡邏。空曠的巡撫衙門照壁旁,幾十名官員,鵠立在儀門邊,一個個心神不定,有的還在竊竊私議。車、胡二人下了馬,沖衙役們問道:「這裡出了什麼大事嗎?田中丞現在哪裡?」

  「回藩台大人,今兒個田中丞要大出紅差,人犯已經押到了。中丞爺現在簽押房裡,正和幾位師爺說話呢。」

  車銘平靜地一笑又問:「哎,那裡堆著那麼多的柴草,是做什麼用的?」

  「回大人,小的不知。這是昨兒個夜裡,田中丞吩咐讓預備下的。」

  車銘看了看柴山,回頭又看了看站得筆直的官員們,對胡期恒說:「好,咱們就去見識一下,看中丞大人有什麼別出心裁的手段。」

  田文鏡一見他倆到來就說:「哦,車大人和胡大人來了,你們回來得正是時候。晁劉氏一案,已於六天前審理終結。兄弟將案情直報進了上書房,皇上發下了六百里加急諭旨。請二位老兄先看看,今日在下就要依旨處決犯人了。」

  車銘帶著微笑,邊看邊說:「田大人雷厲風行,數年沉冤了結於一旦,實在讓人欽佩……」他接過那封御批文書來,不料剛一例覽,就笑不出來了。原來,那朱批上寫道:

  覽奏不勝驚駭。清平盛世,昭昭白日之下,竟有此等怪事,真可與當年聖祖南巡時,偽朱三太子毗盧廟之事類比,令人毛骨悚然!即令該撫不必墨守成規,唯以昭天理、順民心為準繩,速處極刑。堂堂省垣之下,出此醜事,法司衙門平日所幹何事?著胡期恒明白回奏!晁劉氏告狀三載,通省官員豈有不知之理?即著爾田文鏡宣旨,全省官員皆降兩級,罰俸半年。欽此!

  可以看出,雍正皇上在寫這份朱批時一定十分生氣。那一筆龍飛鳳舞的狂草,朱跡淋漓,一氣呵成,語氣之嚴厲,更是前所未見。車銘看了以後,又轉給了胡期恒。胡期恒不看則已,一見皇上在這份朱批中,明白無誤地點了他的名字,臉色馬上就變得蒼白了。他顫抖著將朱批交還田文鏡說:「請中丞具折先行稟報皇上,胡期恒知罪。但此中情由一言難盡,容下官回衙後,再細細地寫成奏摺,回奏皇上。」

  車銘也沒有想到,田文鏡一見面就是一個下馬威。他心裡慌亂,卻又不甘就此服軟。在椅子上略一欠身說道:「藩司衙門雖然不過問官司,但前任和現任的開封府尹都是從卑職那裡派出的。萬歲既已降旨問罪,卑職難辭其咎,自然也要具本奏明聖上的。不過,這件案子拖得太久了,牽連的官員也很多。如果把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全都翻騰起來,怕是要引起官場軒然大波的。卑職日前見到年大將軍時,他也十分關注這個案子。年大將軍的意思是,窮治一下這兩座黑廟,綏靖地方治安也就足矣。他特地讓我們帶來一份手諭,請撫台過目。」說著,把年羹堯的手令雙手捧著,遞了上去。

  田文鏡看了,隨手又轉給幾位師爺,自己卻說:「年大將軍節制十一省的軍事,可是,卻沒有旨意要他過問法司民政啊。案子辦到這種程度,我只能秉天理,循王法,而不能想到其它。不錯,我這裡是扣了臬司衙門的二十三名人犯。可他們都是有重大嫌疑的人,本撫既已全部緝拿,就必須併案處置。試問,他們早不拿人,晚不拿人,偏偏我准了晁劉氏狀子的當天夜裡,他們就去捉人,不問清怎麼能行呢?再說,他們既沒有我的憲令,又沒有開封府的傳票,私自抓人,豈不是膽大包天,目無國法?期恒兄既然今天也在這裡,我正好請問一下:這些人半夜三更去抓人,是不是奉了你的令旨呢?」

  胡期恒從見到皇上朱批後,心裡早就發毛了。原來他還想攬過這事來,可現在又不敢伸頭了。萬一自己說的與衙役們對不上號,不也要「併案處置」嗎?他乾笑一聲說:「田大人明鑒,出票拿人是巡捕們的事。他們只需在捉人前,和我的師爺們打個招呼就行。臬司有時一天要接十幾個案子,我哪能管這些小事?巡撫衙門扣了臬司的人,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唔,這就好辦了。今天要結案,我有幾句心腹話想直言相告。我是朝廷特簡的封疆大吏,受恩深重,自當勉力報效。所以,此案無論牽連到誰,也全要秉公循法處置。這二十三名人犯已經招供,他們確實連巡捕的牌票也沒有的,因此絕不能輕縱!慢說年大將軍無權干預此事,就有權我也不敢奉命!常言說得好,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哪,何況年大將軍並不是皇上,更何況兄弟只能對朝廷負責!年大將軍若有怪罪之處,全由我來承擔好了。這一個多月來,我這巡撫衙門裡除了河工之外,全衙上下,都是在熬審這些僧尼。有些事,關乎官場閨闥,真是醜得令人發嘔。假如一定要在下抖落出來——」說到這裡,他瞟了一眼車銘,長歎一聲,突然停住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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