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中 | 上頁 下頁
五一


  「哎呀,文鏡兄,你太多疑,也太難和人相處了。你瞧瞧,我是那種敢捏造聖諭,招搖撞騙的人嗎?你知道,皇上在未登基時就是個孤臣。他不但與眾大臣落落寡合,就是和八爺相比,人望也差得多。皇上不准我複述原話,我只能說到這份上。」

  田文鏡聽到這裡,當然不能再問了,但他的心中卻充滿了欣慰。他流著眼淚說:「皇上能知道我田文鏡這點心思,我就是累死、難死,也心甘情願了。我何嘗不知道,皇上也是難啊!高兄,有件事我真不明白,車銘是八爺的人,我扳不動他並不奇怪。可年羹堯為什麼也要護著他?像胡期恒這樣的人,如果交給我審,他的罪名絕不在諾敏之下!他們兩個,一個管著錢糧和官吏調度,另一個管的是法司。扳不倒他們,我在河南還有什麼幹頭兒?你們大家也許都在想,這裡不是有個鄔思道嗎?不錯,他是我化錢『聘』來的。可他只管拿錢,卻屁事不辦,越是要緊的事,就越是指望不上他。哼,要真是讓我自己拿主意,我早就讓他捲舖蓋滾蛋了!」

  說誰就有誰!田文鏡正在這裡發牢騷,卻沒注意鄔思道已經走進門來,而且還恰巧聽見了他的話:「好啊,中丞大人,你要是真地放我走,我從前要的銀子,一兩不少,全都還給你。」

  田文鏡吃了一驚,忙回過頭來一看,卻正與鄔思道打了個照面,他羞紅了臉十分尷尬。高其倬也很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來笑著說:」喲!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可真是太巧了。假如你再晚到一會兒,說不定我也要說些怪話的。」他走上前來,攙著鄔思道坐下,這才又說,「先生,我剛從李衛那裡來。李衛帶話叫問候先生好,說您的兩位夫人和翠兒處得很好,請先生不要掛念。哦,剛才是我和老田在說閒話,他也是一肚子委屈沒處發作,才說了那麼幾句。先生您大人大量,不要往心裡去。」

  鄔思道誠懇地說:「不不不,你不瞭解田大人。他剛才說的全是實話,只拿錢不做事,能算上是個好師爺嗎?今天既是你們把話說到了這份上,我不說清也不行了。田大人,我其實是當今天子雍正爺的朋友。十幾年前,就在雍王邸與皇上朝夕相處,直到皇上登極。我曾為皇上參贊,皇上原來也打算讓我進上書房的。這就是我的真實身份,現在一點兒不瞞地全都告訴了你。高其倬,你和李衛也是朋友,當年他作縣令;你在他手下當師爺。我的底細你全明白,你說,我的話有沒有假?」

  一聽鄔思道竟有這麼高的身份,田文鏡驚得呆住了。這時,他才明白,雍正皇上為什麼在提到鄔思道時,只說「先生」,而從不提姓名。也才知道,皇上問的那句「鄔先生安」的真實含意和分量。這,這……

  高其倬聽見鄔思道自己報出了身份,也連忙依著規矩站起身來。他一邊點頭稱是,一邊對不知所措的田文鏡說:「文鏡兄,鄔先生适才所說,句句是實呀!皇上還在藩邸時,就是以師禮對待先生的。李衛見了先生,行的也是奴才的禮節。就連皇上跟前的三位阿哥爺,對鄔先生也是以『世伯』相稱,而不敢有一點兒輕慢的……」

  鄔思道擺擺手止住了高其倬的嘮叨,淡然地說:「老高,你不要再多說了,帝師我是不敢當的。我也知道若不是文鏡煩透了我,今天他這話也絕不會說出口來。世人都知,隱士有三:即大隱於朝、中隱於市、小隱於野。我這個身子,是不適宜在朝為官的。當初辭別皇上時,我就提出要歸隱田園。可是;皇上說,『既不想看你大隱,也不願讓你小隱』。所以,我就到你這裡來『中隱』了。其實,是你在替皇上養活我;而我則是『隱』在你的身邊!我這樣的身份,怎麼能和別的師爺一樣,去爭名遂利呢?」他目光炯炯地望著天棚又接著說,「其實,要我自己說,中隱才是最難的呀!文鏡大人,你知道我多麼想我的無錫老家嗎?那山,那水,那梅,那雪……可是,沒有聖命,這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呀……」說著,他的淚水,竟潸然流了下來。

  田文鏡見他這樣,忙走到他身邊說:「先生,請恕文鏡無禮之罪。唉,皇上以國士之禮待你,而我卻把你看成耍嘴皮子的『師爺』,可見我田某有眼無珠。我這裡的一切。先生全都看到了,只有一個字:難!就說眼前吧,放著車銘、胡期恒兩個是非之人,我就不能動他分毫!這不,我剛要請他們來議事,他們二位卻跑到鄭州去拜見年大將軍了。臨走時,連聲招呼都不打,硬是不把我這堂堂巡撫放到眼裡!咳,不說這個了,今天我略備水酒,給先生陪罪,也算是為高兄接風吧。」說話間,他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放著鄔思道這麼硬的後臺,我還怕扳不倒車銘和胡期恒嗎?就是年羹堯為他們撐腰又豈奈我何?

  就在田文鏡這樣想的時候,車銘和胡期恒二人,早已來到鄭州了,年大將軍雖然只是從這裡路過,但那威風和架子也同樣是擺得十足。臨近幾省的大員們,都紛紛前來捧場。請安回事的,拉攏感情的,關說是非的,恭送程儀的,什麼目的全有。甘肅巡撫因相距太遠沒有法來,還派了他的兩個兒子前來恭迎哪!大帥行轅裡,不分晝夜,燈火輝煌,笙歌嚎亮,酒筵不斷。前來拜會的官員們,也全是媚態畢露,餡言盈耳。與這情景相比,離得最近、來著最方便、也最應該來巴結的田文鏡,卻頂著不來,就顯得十分扎眼了。

  車銘和胡期恒見到這陣勢,已經覺得沒有指望了。他們只向大將軍行轅遞了手本,表示了渴望一見的心情,便死死地靜坐在驛館裡等候。哪知,大帥行轅的一名中軍校尉卻突然送來了名帖。說請胡、車二位,到大將軍行在去會面。二人一見這名帖,全都驚呆了。大將軍給他們送名帖,他們哪敢接受,更何況,這名帖也不同一般哪:用手一掂,大約有斤來重,不知用過多少次,也被人退過多少次了,撫摸得滑不留手。就這派頭,誰人能有,又誰敢收它。原來它是用大楠竹特製的,比屋瓦還長了一倍,上面刻著兩行大字:

  一等公、奉詔西征撫遠大將軍

  年羹堯頓首拜

  車銘一看,忙陪著笑臉把名帖壁還說:「請軍爺上複大將軍,卑職等絕不敢當,稍後立刻就去謁見大將軍。」

  倆人換了袍服趕到驛館時,眼見得門前的轎子,排成大隊,全在候著,而他們卻可昂然直入,真有受寵若驚之感。年羹堯今天很是興奮,一見他們兩人進來就說:「好好好,你們終於來了。陝西、山西、山東、安徽巡撫早就來了。昨兒個我就想,來到河南,怎麼不見地主呢?你們那位田大人,與我也真是無緣。我進京路過河南時,他『太忙』;我要回西寧了,他又『身子不適』!唉,這叫人怎麼說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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