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中 | 上頁 下頁
一四


  允祥猛地站起身來。他大步跨到門口說:「畢力塔嗎?你過來!」

  畢力塔上前一步大聲說:「卑職在!」說著,一個千就打了下去:「奴才給十三爺請安!」

  「你不要這樣大呼小叫的。你主子的主子正在這裡哪——你今天到哪裡去了,和隆科多他們會議了什麼?」

  畢力塔一愣,「主子的主子」,那不就是皇上嗎?難道皇上到大營來了?今天會議時,隆科多不是說主子還在山東嗎,怎麼會突然來到大營了?忽然,他又想起十三爺正在問話,便連忙說:「回十三爺,這個豐台大營提督,奴才幹不下去了!要不是聽說您正在生病,今晚上我就找您去了。隆大人和我已經撕破了面皮。他說我恃寵傲上,要罷我的職。我說,用不著你罷,我自己寫辭呈好了,也省得一天到晚地穿小鞋、生窩囊氣……」

  他還要往下再說,雍正在裡邊發話了:「是畢力塔嗎?有話進來說!」

  「喳!」畢力塔連忙解下佩刀,等高無庸挑起簾子,才搶步進屋行禮,跪在那裡等候皇上問話。

  雍正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問:「怎麼,你要摜紗帽?你是奉旨特簡的提督,直隸和京畿的七萬人馬全都歸你節制,你還有什麼委屈?你是老軍務了,聖祖皇帝西征時,你就從了軍,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為什麼要這樣耍小性子?」

  畢力塔叩頭答道:「回主子爺,不是奴才耍小性子,是他隆中堂太過分了。這個會開了三天,頭天他就說要奴才騰出三千人的住房來,說是年大將軍要住。年大將軍班師回朝,當然是件大事,奴才也不敢頂著不辦。第二天,隆中堂又說,讓奴才把中軍行轅也讓出來,理由還是一個,這裡要讓年大將軍用。奴才不幹了,當時就給他頂了回去。豐台大營這裡的地勢最是適中,衛戍著暢春園和京師週邊。我不能為了迎接年大將軍而誤了皇上的差使,想動我的中軍,不是皇上發話,沒門兒!昨兒個的會就這樣不歡而散了。誰知,他隆科多今天又把我叫了去、說的那話更叫人想不透。他說,已經奉了八爺的令旨,提督行轅還是要騰,要我們移到北安定門外去。他還說,皇上駐蹕關防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步兵統領衙門裡的兩萬軍兵,還能護不了聖駕?奴才當時氣急了,說話就有些走板。我說,他年大將軍也是個人,他也是兩腿中間夾個雞巴,有什麼了不起的!主子走時有旨意,京師的防務是歸十三爺統籌的。你九門提督和我豐台大營,不是上下級,我們沒有隸屬關係。你想調我的一兵一卒,都得先請示十三爺。你請十三爺知會兵部,拿勘合來作憑證。要不然,我連他年羹堯也拒之營外。娘的,誰沒打過仗?他年大將軍帶著三千人馬行軍,能不帶帳篷和鍋灶嗎?」畢力塔一口氣發完牢騷,稍一停頓,又說,「主子爺,奴才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國舅爺。自打太后老人家薨逝,他就總是有事三竿,沒事也三竿地找奴才的麻煩。豐台大營和他的步兵統領衙門,本是各司一職的。前些天兩隊兵丁巡哨時出了點口角是非,也不過是雞毛蒜皮的事嘛,他逮住我就訓斥了一頓。這樣吹毛求比,我這沒有比的還能活嗎?」

  畢力塔可真地是氣急了,也不看皇上就在上邊坐著,葷的素的,罵人的粗話全部撂出來了。張五哥和下邊的侍衛、太監們想笑卻又不敢笑。雍正皇上開始時也是一愣,後來一想,這位丘八大爺,識字不多,可能他不認得「吹毛求疵」的那個「疵」字,把它叫做了「比」。又因讀音相近。他想笑,可是卻怎麼也笑不出來,而是陷入了深沉的思索。張廷玉卻連畢力塔這口誤都沒有聽出來,他想得更多。豐台大營裡馬步兵種齊全,還管著一個水師,是京城的防務支柱。隆科多放著允祥不請示,卻和允禩這樣胡亂擺佈,這不是別有居心又是什麼?皇上曾讓他看過甘肅巡撫呈來的密折,那上邊說:風聞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正在年某的軍中活動。這次年羹堯帶著三千兵士進京,萬一有什麼不測的事情發生,他這個當宰相的當如何處置才好呢?

  允祥又是一陣嗆咳,咳完了才說:「畢力塔,你應該知道,管兵帶兵就應各司其職,各管其事,也各有各的許可權範圍,怎麼能亂了套呢?年大將軍征討有功,這次進京叩闕演禮,是由吏部安排的。典儀一完,他帶的軍兵當然不能住在城裡,要駐守城外待命。豐台大營不能亂,你們不管住到哪裡,指揮中心更不能亂!你是我使慣了的老人了,不管我病與不病,這事都該回我知道的。要不要和他們爭執理論,那是我的事。你怎麼張口合口的全是粗話,這像什麼樣子?」

  雍正冷笑一聲說:「怡親王教訓的全對!你畢力塔有兩條錯:一是不該犯粗罵人,更不該罵年羹堯;二是不該遇事不回稟你十三爺。今天既然在這裡說過了,朕恕你無知之罪,你好生地辦差吧。朕只告訴你一句話:豐台大營,一步也不能挪!」他略作停頓又問,「哎?馬齊是幹什麼吃的?京城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好像置身局外一樣,連一點表示也沒有?」

  允祥見皇上又怪罪到馬齊,忙出來替他說話:「主子,馬齊這些天連一刻也沒閑住。他主持的是政務,每天看摺子、接見外官、處理日常事務,遇上重要的事還得轉奏皇上。前幾天我看到他時,見他竟瘦了一圈兒!主子,您消消氣,不要怪他了。」

  允祥說得很有道理,馬齊此刻的日子確實難過,京師的局勢也確實是在瞬息萬變之中。

  自從雍正和張廷玉等人,在夜間悄悄地離開了禦舟,他們君臣二人就再也沒有了消息。安徽巡撫原來已經準備好了接駕的,可是,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皇上到來。他慌神了,心想假如皇上乘坐的禦舟在安徽境內出事,他就有永遠也說不清的罪責。於是便立刻用六百里加急的軍報,向駐守京師的上書房報告說:「聖蹤不詳」!廉親王允禩看准了這個幹載難遇的好時機,便嚴令對允祥和馬齊封鎖消息。理由當然十分充分:允祥「病了」而馬齊又「太忙」,不能用這些無根無梢的事來「打擾他們」。而他自己卻又拿出了他的絕招,「稱病不起」,把全部重擔都壓在了馬齊的肩頭,使他無暇旁顧。於是,便由隆科多出面,將「雍正皇上與朝廷失去聯絡」的事,通知了留守北京的皇三子弘時。

  弘時雖然是個空架子的阿哥,手中並沒有兵權,但他卻一向野心勃勃,想當至尊至上的皇帝。如今碰上這機會,他能讓它輕易錯過嗎?這些天來,他一直在做著美夢。他思前想後,幻想著最好是雍正的大艦在黃河中沉沒。弟弟寶親王弘曆如今正在年羹堯那裡勞軍,「國不可一日無君」,自己位居中央,立嫡以長,子承父業,舍我其誰?手中沒有兵權他倒不怕,到了口含天憲、南面為君的那一天,無論是豐台大營,還是西山的銳健營,誰又敢不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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