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上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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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著,一邊「啪,啪」打下了馬蹄袖,翻身跪倒:「欽差西路宣旨使臣田文鏡叩接欽差山西宣旨使圖裡琛!臣田文鏡恭請聖安!」 在座的人們一聽,全部愣住了,「欽差叩接欽差」,「宣旨使叩按宣旨使」,「西路宣旨使叩接山西宣旨使」。這事兒要不是今天親耳聽到,大概誰也難以相信。有人想笑,可又不敢笑。看上邊站著的圖裡琛時,只聽他不動聲色地說:「聖躬安!圖裡琛愧領你的大禮。不過,你先別忙起來,有奉旨要問你的話。」 田文鏡忙又磕了個頭說:「臣恭聆皇上聖諭!」 「奉旨問田文鏡:爾到西大營年羹堯處傳旨,系奉專差,並無沿途采風之旨意。爾何故無事生非,干預地方政務,妄奏諾敏貪功邀寵、取媚當今?難道朕是可欺之主嗎?」 田文鏡從容不迫地叩了頭說:「臣田文鏡回皇上問話:臣此次所奉本系專差,但臣原來在戶部時已屢蒙嚴旨,限期清理山西、直隸、山東、河南諸省財政,此旨意已記檔收存。是以臣過問山西虧空一案,並非以欽差身份橫加干預,而是以戶部司官身份查看山西藩庫。臣與諾敏地位懸殊且並無私怨,正因主上乃英明之君,臣才不敢瀆職輕縱,乞聖上燭照洞鑒。」 諾敏聽了田文鏡這話氣得牙直癢癢。心想,你怎麼早不說你是以戶部司官的身份來查庫的呢?但現在圖裡琛正在代表皇上問話,他卻不敢插嘴。圖裡琛也被田文鏡的答辭鬧糊塗了。但他是奉旨問話的欽差,卻只能問話而不能停下:「皇上問你,山西全省的虧空早已補齊,爾又要查看,可曾查清?」 「回聖上,臣已查清。藩庫銀賬相符,毫釐不差。」 圖裡琛勃然變色:「田文鏡,既然藩庫銀賬相符,足證明朕用人有方,鑒人不謬,諾敏確實是天下第一撫臣。問爾田文鏡,爾無端汙人名節,是何道理?爾謊言欺朕,又該當何罪?說!」 聽了這話,田文鏡突然覺得心裡一寒。他和鄔思道部萬萬沒有想到,雍正皇帝會問得這樣刁鑽狠毒,也萬萬沒有想到皇上對諾敏會袒護到這種程度。他不敢再為自己辯解了,再多說就是對皇上的不敬了。他磕了個頭說:「臣愚昧。諾敏確實是『天下第一撫臣』。皇上問話,臣無言以對,伏惟聖裁。」 圖裡琛斷喝一聲:「來!革掉田文鏡的頂戴!」 圖裡琛帶來的兩個親兵,聞令快步走上前來。田文鏡卻把手一擺,自己從頭上摘下頂戴來,雙手呈了上去。 圖裡琛從上邊走下來,拉起田文鏡說:「文鏡兄,你不要這樣懊喪嘛。辦砸了差事,被摘掉頂子的人多著哪。以後只要幹好了,皇上還會有恩旨的。來來來,我為你壓驚。」說著把田文鏡硬拉到桌旁坐下,親自為他倒了一杯酒。 諾敏也趕來湊趣:「文鏡兄,放寬心,權把這事當成一場噩夢算了。來呀,你們也都不要幹坐著,給欽差大人和田大人敬酒啊!」 田文鏡胸有成竹,並無絲毫的恐懼,也沒有放下笑容。凡是過來敬酒的,他都來者不拒,一飲而盡。圖裡琛在一旁看了不禁暗自稱讚,好,是個人物! 諾敏一聲令下,院子裡的爆竹震天響起,早就準備好了的焰火也放了起來。此時已至中夜,但見明月如輝,光照大地,焰火噴出來的彩霞,絢麗繽紛,這一群各懷異心的人坐在一起吃酒賞月,也確實是別有情趣。 今天最高興的人大概就數諾敏了。皇上這一道詔諭頒下,「天下第一撫臣」的名號將不脛而走,響遍神州。自己現在就已是二品大員了,以後超升的機會還能少得了嗎?他興奮地大喊一聲:「哎,我說你們不能總這樣枯坐著喝酒啊?誰會講笑話就來一個,給欽差和田大人解解悶!」 山西的這些個官員,都和諾敏休戚相關,他們明白巡撫大人的心意,於是馬上有人就站了出來:「我來給二位大人說個笑話。」他看了一眼田文鏡,「這可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一件事。那年我進京趕考的路上,錯過了宿頭,睡在一個大樹林裡。半夜時分,忽然聽到一陣悲悲切切的哭聲。我心裡奇怪,便走過去問他:『你哭什麼呢?』那人說,『我是個舉子,可是,命運不濟,連考了三場卻場場名落孫山。你看,這就是我寫的文章,哪一點不好?分明是考官瞎了眼嘛。』我接過文章一看就忍不住笑了,那文章寫得簡直是狗屁不如!我剛要點撥他兩句,可是,一抬頭,人不見了。我這才知道自己是遇見了鬼,嚇得我半宿都沒再合眼。」 又有一個人走了上來說:「你講鬼,我就給你說人,這也是個真人真事。我們村裡有個財主,是個守財奴。家裡金山銀海,又怕別人知道了,就自己悄悄地換成銀票,埋在牆角地下。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心血來潮,想扒出來看看,哪知卻全被耗子咬成了碎片!他一氣之下,上吊死了。臨死前留下話說:『早知如此,我當初為什麼不捐個官當當呢』?」 這兩個笑話一點都不可笑,坐在上邊的欽差圖裡琛心想,這也能算笑話?可是,他想起臨來時皇上要他「觀察晉省吏風」的囑咐,所以他儘管對席間的談話很是反感,卻只是「觀察」,並不說話。田文鏡當然知道,這故事全是編出來給他聽的。因為他就是三進考場,屢試不第,才花錢捐的官。他也知道,自己在山西折騰了這麼多天卻一無所獲,這裡的大小官員早就把他恨之入骨了,這是要趕他走哪!可是,他心裡有數,不但不怕,還笑了笑說:「好,講得真好,田某受益匪淺。我也想給大家說個真事:剛才田某到這裡來之前,已經用我的欽差關防把山西的藩庫封了。你們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還能不能笑得起來。」 他說得很輕鬆,但就是這麼一句話,卻如春雷炸響,驚得在座的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了。諾敏更是變貌變色,這不是要我的命嗎?他一聲咆哮:「田文鏡,你大膽!藩庫乃國家重地,你你你,你有什麼權力這樣做?」 「嘿嘿嘿嘿,諾大人,你何必這樣不安,又何必這樣害怕呢?」此刻的田文鏡顯得十分平靜,「我還想給諸位透個信,三天之內,山西藩庫裡的銀子將全部解往南京重鑄。這,大概也是你們誰都沒有料到的吧?」 「姓田的,你太不識趣了!」諾敏忍無可忍了,「你知道不知道,查封藩庫是要請聖命的?你眼裡還有沒有皇上?這些天你在山西胡作非為,本撫念你是位欽差,對你敬若上賓;如今你摘了頂戴,也還是個聽候處分的官員。所以才對你一讓再讓,今日還留你在這裡吃酒。可是,你竟喪心病狂,無端攪亂我山西政務。我非參你不可,不但參你誣陷大臣,還要參你嫖娼狎妓。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了,你養的那個婊子現在還在我手中哪。來呀——撤座!」 外邊兵丁聞聲而入就要動手。可是,田文鏡已經站起身來,一腳踢開身邊的椅子:「好好好,來得好!我正要告訴你們,我已用六百里急報向皇上報告了這裡的一切。喬引娣是我手中的人證,她要是受了欺辱,或是發生了意外,你諾敏是逃脫不了責任的。剛才你說我喪心病狂,這話說得好。但真正喪心病狂的不是我,而是你們這一夥胡作非為,欺君罔上的人。今日發來的邸報中,萬歲爺嚴旨重申:各地督撫,須得凜遵萬歲柩前即位時的詔書,為聖祖爺心喪三年。可是,這太原城裡卻爆竹喧天,焰火怒放。聖祖駕崩尚未滿三月,他的靈柩還停放在內官,你們這是慶的什麼?又是在為誰慶祝?萬歲明令全國官吏,一律不准聽戲,也不准叫堂會,可是你諾敏竟敢把皇上諄諄教誨置若罔聞。這座花廳裡不但有戲班子,有歌妓,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學生要問一問諾大人,這就是你的忠心,你的德政嗎?告訴你們,我田文鏡這次來就不走了,我寧可不要官職,不要性命,也非要查清山西這件大案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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