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上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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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已是二更多天了。張廷玉謝絕了一切會見,想讓自己的心情能迅速地平靜下來。他早上起得早,「四更叫起」,是他給家人們訂下的規矩。從老皇帝康熙年間他到上書房當差的第一天,直到如今,不管是出了什麼事,也不管他自己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這條規矩都來沒有改變過。今天,他仍然是四更起床,頂著滿天星斗上朝。走到宮門口,下了轎子正要進去,卻突然看見有四盞玻璃宮燈和一群人從裡面走了出來。看著這些人逐漸走近了,原來是自己的堂弟張廷璐。他心中暗暗吃驚:這時辰進大內,是有關例禁的呀,兄弟怎麼這樣不懂事呢?可是,等那夥人走近了他再仔細一瞧,原來弟弟的身邊還跟著一個人,卻是雍正皇帝的大兒子弘時。他更是吃驚,便連忙上前打了個千說:「三爺,臣張廷玉給您請安。」 張廷玉叫的這位弘時。雖然排行老三,其實卻是雍正皇帝的長子。雍正一共生了八個兒子,可惜大多沒有成人。眼下只剩下了三個,就是老三弘時,老四弘曆和老五弘晝。這位「三爺」今年剛滿二十歲,生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才。兩隻杏仁似的眼睛,黑黑的彎月眉,帶著勃勃的英氣,也有著與生俱來的皇子氣概。只不過,他的兩頰微微下陷,也有點發暗。按相書上的說法,就是有點破相。他見張廷玉給自己行禮,連忙上前去攙扶:「張相,您是兩朝元老,紫禁城裡騎馬,金殿上劍履不解的大臣。您給我行禮,實在是讓我不敢承受。快,快請起,您近來身體好嗎?唉,父皇給我們定的課業太重了,我總是有寫不完的文章和讀不完的書,我算著有好多日子不曾見到您了。」 張廷王一邊和這位三爺應付著,一邊回過頭來向自己的兄弟說,「廷璐,你怎麼也進來了?你不知道規矩嗎,怎麼可以和三爺並肩走路?」 弘時一聽這話,趕快過來為張廷璐說情:「張相,您別怪他,是我把廷璐請了進來的。昨天皇上到毓慶宮去查看我們幾個的功課,老人家狠狠地批了我一頓,說我寫的字太難看了。他還說,滿朝的文武大臣裡就數廷璐的字寫得好。您是知道父皇的脾氣的,我要是再過不了關,就得罰跪了。所以我才請廷璐進來,幫助我校校筆鋒,給我留下仿子讓我好學著描描。廷璐只好留了下來,這才出來得晚了一些。都是我的不對,您別生廷璐的氣好嗎?」 張廷璐在一邊也忙說:「對對對,是這麼回事。三爺叫我,我不敢不到。可我知道宮裡的規矩嚴、就怕碰上六哥。我知道只要讓你見到了,准得挨訓。真巧,怕誰有誰,還真是讓六哥碰上了。 張廷玉點點頭說:「既然是三爺叫你,你當然是應該進來的。三爺剛才說的話是誇你,你可不要太得意了。三爺是金枝玉葉,毓德春華,正是做學問的時候。四爺和五爺的年紀還小,都在眼睜睜地看著三爺這位哥哥哪。廷璐,你可不要誤了三爺的學業呀。」 張廷玉做宰相這麼多年,又擔任著領侍衛內大臣,什麼事能瞞過他這雙老眼啊?按宮中歷來的規矩,一到天黑,不管你有多重要的事,沒有聖旨也不能進來。可是,張廷璐卻跟著這位三阿哥來到宮中,而且呆了這麼久,大已經快亮了才出去。這事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兩個人誰也說不清楚。當然,張廷玉不能輕易地責備三爺,剛才他說這話乍一聽,句句都是好話,也句句都是誇獎。可是細心一想,又句句都是規勸,而且是針對弘時的。張廷璐聽了,不得不佩服六哥的心機和眼力。弘時也不敢和他強嘴,便說:「對對對,張相您說得有理。您是太子太傅,又是領侍衛內大臣。既是我的老師,又管著宮中的事,您說話我是要聽的。您放心,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請張老相國不要讓皇上知道,我門就感激不盡了。張相,您快進去吧,萬歲可能已經在等您了。」 張廷玉回頭對兄弟說:「廷璐,皇上已經任命你當今年恩科的大主考,你就要奉旨進考場了。切記要好生辦差,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和重托。我現在太忙,沒空和你多說,等你進貢院的時候,我再去送你吧。」 說這話的時候,張廷玉眼睛一瞟,已經看見月華門那邊,一排八盞明黃宮燈,向著乾清宮方向走來,知道皇上就要到了。他連忙加快了步伐,趕到前面跪下:「臣張廷玉接駕,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雍正下了鑾輿,舒展了一下身子說:「是廷玉嗎?你也起得太早了些,朕昨夜沒有睡好,索性不睡了。所以今天來得早些,想不到你還是比朕早。你是老臣了,應該知道愛惜身體。朕這裡的事情,是辦不完的,要仰仗你的地方還多哪。以後,你不要起得這麼早,睡到天明再來也不遲。朕知道你的心,是不會怪你的。」 張廷玉磕了個頭說:「萬歲體恤臣,臣就更應該勤奮努力。再說,當年聖祖在世時,臣也都是起得這樣早。臣侍候聖祖的時間長了,就養成了習慣,並不覺得有什麼苦的。倒是皇上每天都這樣,臣覺得似乎不大妥當。皇上的身體關乎著大清江山社稷,請不要總是熬夜熬得太久了。」 兩人說著話進到了東暖閣,雍正盤腿坐在炕上說:「你說得很對。可是,朕常常想,聖祖何等英明,還要晝夜勤政,不肯稍有懈怠。朕事事都不如聖祖老人家,哪敢不盡心啊。其實朕這樣作,也不過是以勤補拙罷了。只是你每天都忙成這樣,倒讓朕有些不忍。允祥和隆科多他們還能偷空休息一下,可是你不但要跟著朕草詔、擬文,還要替朕接見外官,處理那麼多政務,朕這裡一時一刻也離不開你呀。所以不管再忙,你一定要學會休息。」雍正說著,回頭向外邊叫一聲,「李德全,去,給張相傳碗參湯來。哦,這裡有幾份奏摺,都是朕昨夜看過了的。你再幫朕斟酌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失漏之處。」 太監邢年給張廷玉的書案上放了一疊文書,而雍正皇帝早已埋頭在寫著什麼。張廷玉趕快沉下心來,看著雍正批過的這些奏章。原來,都是關於查抄受賄官員的,頭一件案子就涉及到了揆敘。這個揆敘的父親,就是康熙年間當過宰相的那個明珠的兒子。明珠本人也是因為貪賄而受到懲處的,他的兒子卻比老子更甚。他不但貪賄,還結交「阿哥党」鬧事,所以皇上對他可謂恨之入骨。只見雍正在上面批道: 揆敘豈有僅存一萬銀子之理?不知順天府與其有何瓜 葛,竟要如此袒護?小心爾的首級! 這批示一下子就把順天府的人全包進去了,用詞既嚴,含義又深。再加上那朱紅的、血一樣的字跡,真讓人觸目驚心。 張廷玉又往下翻,卻是針對那個金玉澤的。雍正在批示中寫道: ……金玉澤此人,朕早已深知。京師有諺雲:「武庫武 庫,又閑又富」。朕知去歲兵部庫存中,即有七萬銀兩尚無 著落。究竟隱匿何處?叫他從實招來。 張廷玉知道,這個金玉澤和他的女婿党逢恩,原來也是八王爺的人。他們兩個不但追隨八爺,而且是準備和八爺一同起事。這個金玉澤,是皇上的謀士鄔思道的姑夫,又是想害死鄔思道的元兇。雍正登基之初,第一批鎖拿的人中,就有這個金玉澤。對這樣的人,雍正是絕對不肯放過的。 下面還有一些朱批,也全都是誅心之語。有的說:「此等魍魎之徒,難逃朕的洞鑒。」有的則說:「放心,此人壽限長著呢!不要怕他會自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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