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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第27章 你可真會欺負人

  陳麥冬打電話過來,沒提這茬兒,問她在做什麼。莊潔回屋倒了一盅酒,「準備睡覺。」

  「暖和麼?」陳麥冬問。

  「暖和。」莊潔說:「過了年我們家也裝修。」

  「我推薦你裝修公司。」

  「好。」

  電話那頭有打火機聲,莊潔問:「奶奶睡了?」

  「剛睡。」陳麥冬說:「我把火爐給提出來了,前天有一家三口差點中煤毒。」

  「你給這種方式離開的人入殮過麼?」

  「入殮過。」

  「他們表情怎麼樣?」

  「挺自然的。」陳麥冬科普,「熟睡的人感覺不到痛苦。」

  「這個了結方式……」

  「狀態清醒的人就很痛苦。」陳麥冬說:「我見過以這種方式自殺的,面目很猙獰。」

  「你在胡扯?」

  「愛信不信。」

  「哪種方式不痛苦?」莊潔好奇。

  「睡夢中或驟然發生的不痛苦。溺水的,上吊的,喝藥的……喝藥最痛苦,如果藥量不夠,就要慢慢熬,內臟器官會一點點衰竭……」

  「洗腸不能救回來?」

  「有些農藥烈性強,根本救不回來,它會一點點腐蝕掉內臟,躺個三五天才死。」

  「這個太殘忍了。」莊潔說。

  「而且沒有安樂死,家人就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太殘忍了。」莊潔重複。

  「我看過一本關於切爾諾貝利的書,叫什麼來著……」陳麥冬說:「作者好像叫阿列克謝維也納,獲諾貝爾文學……」

  莊潔大笑,「不是維也納,是耶維奇,阿列克謝耶維奇。

  陳麥冬不管她,「她有一本書,專門講切爾諾貝利事故的,那些人過程是最痛苦的。」

  「《切爾諾貝利的悲鳴》我看過,那個太……換話題吧。」

  陳麥冬打了個噴嚏,莊潔問:「你在院子裡?」

  「出來撒尿。」陳麥冬說。

  「雪深麼?」

  「能淹到腳。」陳麥冬說:「明天去下溪村賞梅吧。」

  「再說吧。」

  電話裡靜了會兒,莊潔忽然淡淡地說:「我不想讓人看見殘肢,我殘肢不好看。我剛截肢的時候家裡沒錢,沒痊癒就出院了。後來接受腔也不合適,傷口感染發燒了才住院,挺嚴重的,差點死掉。」

  「後來養好了,但殘肢端就很猙獰。以前不覺得難看,腿都截了哪還在乎傷口好不好看。」莊潔說:「有一回準備和男朋友發生關係,他被嚇到了。」

  陳麥冬聽她說,也沒接話。

  「我媽老說我心氣高,但我就不認命。有時候路上看見一個瞎子配一個瘸子,心裡就特別窩火。」莊潔罵了句。

  「念高中的時候有個人找我家說親,對方是一個小兒麻痹,我媽當時就對媒人破口大駡。不是媒人給我說了一個小兒麻痹,而是她們認為我就該嫁給一個殘疾人。」

  「我不服,就是不服。」

  「我媽說只有讀書才能扭轉命運,否則我這輩子只能做一個最底層的殘疾人,嫁一個瞎子或聾子。我大學考到上海,我拿了獎學金,我努力去找比我優秀的人學習。」

  「我工作兩年回來,有人給我說親,對方是鎮上同樣考到上海的學生,儘管家境不盡人意,但好歹是個健全人,是個大學生。」

  「而且這兩年陸續有人找我媽說親,從表面上看,都是些不錯的人。現實就給我上了一課,只要一個人足夠優秀,足夠擁有話語權,身上一切瑕疵都不是瑕疵。」

  「我要事事掌握主權,我要去挑他們,不能讓他們來選我。」莊潔擲地有聲地說:「我要去更大的城市,我要往上爬,我要佩服和欣賞的目光,我不要同情和憐憫。」

  陳麥冬一直沒接話。

  莊潔見他不作聲,又說:「我要當一隻金鳳凰,而不是落毛的鳳凰。」

  「行,金鳳凰。」陳麥冬撚滅煙頭。

  莊潔沒再說,陳麥冬也沒再說,倆人就在電話裡沉默。莊潔悶了口酒,手轉著酒盅問:「陳麥冬,你要不要過來?」

  「再說吧。」陳麥冬回了句。

  「行。」莊潔點頭。

  倆人又是沉默。

  莊潔想掛,聽見他又輕輕地說:「莊潔,你可真會欺負人。」

  掛完電話她獨自喝了會,發王西夏微信,她不回。她有點生氣,正要打過去,王西夏打了過來,說外面大雪,她昨天就發了一件大鵝和波司登回來,明天剛好能穿。

  「好。」莊潔瞬間沒了氣,柔著聲說:「夏夏對我真好。」

  「喝酒了?」王西夏問。

  「喝了幾盅。」莊潔問:「徐清河是不是在?」

  王西夏含糊地應了聲。

  「我就知道。」莊潔撇嘴,「我感覺你最近有點煩我了,尤其是晚上。」

  「怎麼會?」

  「就是有。」莊潔較勁,「我直覺很靈,你就是嫌我煩了。」

  「你發微信的時候我不方便。」王西夏說:「正在做運動。」

  「你看,你看。」莊潔哼哼兩聲。

  王西夏笑她,「你怎麼像個吃醋的小女友?」

  「去你的。」莊潔說:「我知道你晚上在哪,不操心就行。」

  「傻子。」王西夏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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