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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何嫋嫋很生氣,她沒控制好電車沖下溝,狼狽地爬上來,還是找大人幫忙才把電車推了出來。接著她又轉了好幾圈,一直沒找到莊潔。

  她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生氣。莊潔擦了擦腿過去賠罪,說實在不知道妹妹去接她了,說完還邀請她可不可以今晚陪她睡。

  何嫋嫋消了氣,抱著衣服去洗澡。莊潔找了碘酒給她擦手上的擦傷。莊研說也想睡這屋,莊潔說那就都橫著睡。她屋兩米的床。

  姊妹倆美滋滋地躺好,看莊潔試穿櫃子裡的備用假肢。莊研問她幾號回上海,莊潔說:「十號的票。」

  何嫋嫋問:「那你這回去上海,是不是要春節才回來?」

  「對呀。所以你們要努力學習,將來我在上海等你們。」

  「我才不喜歡上海。我喜歡北京,北京有天安門有故宮有長城,有清華北大。」何嫋嫋說。

  莊潔笑她,「有天安門怎麼了?」

  「有天安門就代表北京比上海更大。」何嫋嫋坐起來比劃,「就是老一的意思,就是你們都得聽老子的,老子最大。我要去就去最大的地方。」

  莊潔揚聲大笑,這個邏輯沒錯。

  莊研說:「傻蛋,不是這麼比的。上海是世界之窗……」

  「那北京就是世界的大門!」何嫋嫋不服,這個杠倆人昨天就在抬,「北京說了:我家大門常打開,開放懷抱等你……北京歡迎你,為你開天闢地。」

  「行行行,你都對。」莊研認輸。

  「本來就是我對。」何嫋嫋吐舌頭。

  接下來幾天燒雞店生意爆好,一天最高能接1300只真空雞。還沒算店裡的燒雞和炸雞。莊潔認識一網紅,她直播的時候做了軟植。可莊潔沒考慮好發貨的問題,單是接了,但全家熬夜寫快遞單。寫到臉色發白,寫到五指抽搐,寫到崩潰。

  以前真空雞都是被遊客直接買回去,發貨的寥寥。全家都沒見過這麼大仗勢。寥濤嘗到了甜頭,打算去專業機構學習做網店,學習美拍,學習直播。

  假期結束的前一天,莊潔收到了鎮政府的請帖,鎮長要約她們喝茶。請帖下得很唐突,早上七點收到,下午兩點就要喝茶。

  莊潔認為這事很嚴肅,她思來想去自己也沒犯錯,也沒給鎮上丟臉,區區一介草民,怎麼會被鎮長邀去喝茶。

  她選了套最正式的衣服去政府大樓,找到接待廳,裡面圍著辦公桌坐了一圈的人。她一眼就看見了陳麥冬,而且和他最熟,自然就坐在了他旁邊。她側頭小聲問:「什麼情況?」她已經掃了一圈,全都是鎮上的青年,不是在外工作就是經商,都屬於事業小成的。

  陳麥冬沒接她話,旁邊的人接了,「估計是想我們為鎮上出份力。我是王西安,你是何叔叔家的女兒?」

  「對。」

  莊潔和他聊了兩句,隨後一桌子人搭話,各自說了各自的工作,也相互加了微信。

  陳麥冬眼睜睜地看著莊潔如花蝴蝶般,掃了所有人的微信,臨了還說句,「回頭常聯繫,有事就開口。」

  他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社交能力能這般強。她進來前大家只是淺談,沒人主動加微信,因為都常年在外,各自領域不同,相互間也半生不熟。

  而莊潔進來後,第一個掏出手機,呼籲大家說:「來來交個朋友,交個朋友,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條路。」接著就赤裸裸地一句,「咱都一個鎮上的,回頭有事相互間可以幫忙。」

  莊潔掃了一圈看他,「你微信呢?」

  「忘帶了。」陳麥冬出來急,手機忘殯儀館了。

  莊潔也不在意,隨口就問了句:「你為什麼會參加?這不是說只針對在外工作……」說著門被推開,前後進來幾個人,手裡端著花茶和各種精緻點心。

  鎮長緊隨其後地進來,先是和氣地笑,隨後向大家自我介紹,接著就十分家常地說:「大家都坐坐坐,怎麼隨意怎麼來,我今天不是鎮長,是一個長輩的身份坐這裡和大家聊。」

  「我早就想約大家坐一坐,原本計劃這事擱春節,沒想到國慶大家都回來了。索性就趕緣分,擱在了今天。本來今天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我都給翹了。」說完笑了兩聲。

  接著就開始了正題,說鎮裡的處境,說個別村的困難,說藥廠計劃往市里遷,未來會有上千的下崗職工。旅遊業也不行,淡旺季落差太大,種養植業產品滯銷等等等等。然後說鎮裡還是想發展實業,工業區一排排的廠房,如果不利用起來太可惜了。看在座的有沒什麼資源或建議,幫忙把農產品銷出去,或者有什麼新型產業或好的思路提供給鎮裡,大家商量看可不可行。

  鎮長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連孟子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都搬出來了。中間還用了一段PPT,圖文並茂地講了南坪鎮。

  在座有人為之動容,說如果鎮裡有需要,他可以慷慨解囊。鎮長搖頭笑,說鎮裡不缺錢,只缺人才。這也是普遍農村存在的問題。有能力的年輕人都出去了,留村裡的都是孤寡老幼,想發展建設也有心無力。接著又說這番話沒別的目的,他不勸諸位留下,只是希望大家能回頭看看自己的家鄉。

  鎮長也點到為止,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隨後玩笑道:「今天還有一件頭等大事。這單身的都相互看看,留個微信,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咱能內部消化就內部消化。」話落大家都笑。

  鎮長翻著手裡的資料,點名道:「咱鎮裡的女娃娃可了不得,像是西夏,莊潔,勝男,何縕,這些個高材生,個人能力出色得很。這反觀男人就遜色多了,你們這可不行啊。」又是一陣大笑。

  一個男人說:「鎮長,我們這是好男不同女鬥。」

  「你們就自我安慰吧。」鎮長接了句。

  下面笑得不像話,鎮長趁機點了陳麥冬的名,「鎮裡的才俊,上頭評的五好青年,從北京回來建設家鄉的。」

  「各村的老人就是一個大問題。去年有一位孤寡老人離開四天才被發現,我們小陳同志在特殊的環境中,幫這位老人整理遺容。從前咱們鎮沒專業的遺體整容師,特殊的亡人很難體面,但我們有了小陳。而且一些敬老院的亡人,常年被病痛折磨的亡人,事故去世的亡人,農村人意識不夠,欠缺考慮特殊亡人的尊嚴,但我們小陳同志一直在做這份偉大的工作。」說完帶頭鼓掌。

  下面人全部鼓掌。

  「劃重點,在座的女娃娃可都聽好了,我們小陳同志可是單身。」

  又是一陣爆笑。

  莊潔看了眼五好青年,他西裝革履正襟危坐。她在桌子下踢了他一下,他紋絲不動。

  這個茶從下午兩點一直喝到五點。全程比較輕鬆,鎮長沒什麼官腔,親和力十足,儘管是在道德綁架,但並不令人生厭。臨結束前給每個人發了一份資料,鎮裡各行業的海報和農產品目錄,以及一張《我和我的祖國》電影票。

  她出來給王西夏傳達會議精神,還給她帶了一份資料,說回上海前見一面。聽到聲音仰頭看,一架航拍機在政府大樓上空盤旋。剛鎮長說了,鎮裡正在拍各村宣傳片。

  她剛在會議室還考慮著怎麼幫助家鄉,這麼一下樓,風一吹,算了,先管好自己得了。窮則獨善其身,等她飛黃騰達了再說。

  她攏了下風衣,本質上自己跟季同是同一類人,同樣是利己主義。她曾經也是個有理想有信仰的人,但眼下的理想和信仰是在上海安家立命。

  她看見前面那個偉大的人,快步追上去,「留個手機號,回頭有事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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