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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王科達:「顧耀東和他們不是一類人。這小子幹這些不是為了錢那麼簡單,說什麼為了面子也都是屁話。他是有信仰的,他的信仰不是唾沫星子,執著起來是很可怕的。這次就差點釀成大禍!」

  齊升平勸道:「畢竟沒有造成實質性的破壞。五隻羊和記者已經死了,證據丁局長也銷毀了。我認為就沒有必要自揭家醜了。既然顧耀東認了錯,表示悔改,我建議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等了片刻,見王科達和鐘百鳴沒有表態,齊升平收起了笑容:「當初這批警員是我負責招收進來的,我還是希望能給自己保留一點顏面。二位覺得呢?」

  王科達欲言又止,最後只能憋氣地說:「您的安排我當然服從。但我確實不放心這個人,這次沒找到證據不代表他清白。我申請把顧耀東調到刑一處,只要讓我時時刻刻盯著,不可能抓不住他的尾巴。」

  鐘百鳴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回刑二處後,鐘百鳴立刻給田副署長打了一個電話,結果仍然是令他失望的。田副署長查過顧耀東和夏繼成的談話記錄和錄音,全都很乾淨。至於望江飯店,夏繼成是去參加海軍司令部陳司長的宴會,請柬幾天前就發了,有沒有顧耀東來他都是要去的,似乎並非他所懷疑的是為了顧耀東而去。

  鐘百鳴仍然不死心:「還有一個疑點。邱秘書說夏繼成在火車站交給顧耀東一封信,說是給副局長的禮物。我懷疑就是這份禮物讓副局長突然改變態度,宣佈停止調查了。這麼看來,顧耀東回來自投羅網,有可能是夏繼成的安排。他回來不是投降,而是臥薪嚐膽。」

  「你對夏繼成的懷疑,有確鑿證據嗎?」

  「暫時沒有。」

  「那你確定顧耀東肯定就是通共的那個人嗎?」

  鐘百鳴猶豫了一下說:「也不能確定。」

  電話那頭的田副署長有些不悅:「百鳴啊,有些利害關係你是要有數的。夏繼成現在已經不是員警系統的人了,我這次能派人到他身邊去,也是因為有例行甄別這個契機。如果沒有確鑿證據,總署是不方便再有動作的。這個人在國防部吃得很深啊,他是兩個吳將軍底下的人,明白嗎?」

  話已至此,鐘百鳴只能識趣地放下了電話。

  沈青禾一直在家門口徘徊,要麼反復洗那麼幾件衣服,要麼幫耀東母親洗菜擇菜,就這樣從下午一直等到黃昏,還是不見顧耀東的身影。

  路燈已經亮起來了,她心神不寧地去了弄口。一名鄰居經過時招呼道:「沈小姐,等顧警官呀?」

  「我沒等他啊!」沈青禾口是心非,「任伯伯的貓又跑了,我幫他找找看。二喵——二喵——」她尷尬地一邊裝作四處找貓,一邊朝遠處張望。

  就在這時,她看見遠處黑暗中,一個戴著警帽的人影扶著牆,緩慢地走了過來。她下意識地趕緊退到弄堂裡,一邊找地方躲,一邊手忙腳亂地整理頭髮和衣服。因為太過慌亂,她躲起來才發現自己腳上只剩一隻鞋了,還有一隻掉在了路中間。

  她想跑出去撿,又怕被顧耀東發現自己在等他,正手足無措時她聽見顧耀東輕聲問道:「青禾,是你嗎?」

  沈青禾羞得無地自容地轉頭瞟了他一眼:「我出來幫任伯伯……」只一眼,她愣住了。

  幾步之遙,顧耀東扶著牆站在路燈下,制服穿得整整齊齊,卻能看到滲出的血跡。沈青禾怔怔地朝他走過去,全然忘記自己還光著一隻腳。

  顧耀東咧嘴一個傻笑:「我回來了。」

  沈青禾紅著眼睛撲上去抱住了他,而他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沈青禾將顧耀東帶回了她搬進顧家以前住的公寓。她動作麻利地反鎖了房門,拉緊所有窗簾,打開一盞小燈,解開顧耀東的制服,裡面的白襯衣已經被深紅淺紅的血濕透,粘成一片。

  刹那間眼淚奪眶而出。

  她狠狠地一把抹掉眼淚,迅速紮起頭髮,從櫃子裡拿出急救用品,戴上橡膠手套,像熟練的急救醫生一樣開始清理傷口。她不斷提醒自己鎮定,提醒自己忘記眼前的人是顧耀東,然而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外湧。

  顧耀東醒過來時,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眼前是一間明亮安寧的公寓房間。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白紗簾輕輕飄動著。窗口外曬著顧耀東的制服。鍋裡熱氣騰騰燉著東西,嫋嫋白煙裡,沈青禾在切菜。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沈青禾端著藥過來:「傷口還疼得厲害嗎?」

  「好多了。」顧耀東埋頭一看傷口,才發現自己上半身沒穿衣服,到處是繃帶,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這是哪兒?」

  「搬到你家以前,我一直住在這間公寓。等傷好些再回福安弄吧,免得顧先生顧太太看見了擔心。」

  顧耀東紅著臉偷看了她兩眼:「我扛過來了。他們信了。」

  「你擔心我扛不住說錯話嗎?」

  「你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

  沈青禾說得很隨意,但是顧耀東燦爛地笑了。

  「把藥喝了吧。爐子上在熬粥,我去看看。」

  「那個……」顧耀東紅著臉支支吾吾,「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嗎?」

  「是啊。怎麼了?」

  「沒事。」

  沈青禾一走,他就趕緊掀起被子朝被窩裡看。

  「別看了,褲子在你腿上!」沈青禾頭也不回地說。

  顧耀東尷尬地放下被子。

  從鬼門關回來以後,顧耀東恢復得很快,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催促著他。他每天大口吃飯,大口喝藥。這樣大概過了三四天時間,他基本恢復了體力。動心忍性之後,便是增益其所不能。再之後,便應是天降大任了。

  這天傍晚,顧耀東主動去了齊升平家,像個學生一樣拘謹地坐在書房沙發上,過了好半天,他站起來生澀地鞠了一躬:「副局長,謝謝您的救命之恩。屬下……卑職……」

  「行了,」齊升平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知道你不擅長這一套。夏處長的人,能關照的我自然要替他關照。」他看了看顧耀東臉上依然可見的傷痕,「身體怎麼樣?」

  「已經沒事了。」

  「吃一塹長一智,未嘗不是好事。今後你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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