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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她一個女孩子出門,你不問她去什麼地方?」鐘百鳴顯然不相信。

  「我們前兩天吵了一架,她在氣頭上,走的時候也沒打招呼。」

  「用不用我托朋友打聽一下,車站,客棧,總能查到她落腳的地方。」說話時,鐘百鳴一直在觀察屋內情況。床上有幾件疊好的衣服,還有幾件沒來得及疊,窗簾和窗戶都開著,杯子裡還有喝了一半的水,看起來確實走得很急。

  順著鐘百鳴的目光,顧耀東也注意到了這些細節,「不用了。她也沒有退租這間亭子間,氣頭過了總要回來的。」他的語氣聽著有些埋怨,似乎還在和女友賭氣。鐘百鳴看著他,顧耀東沒有絲毫回避他的目光。

  送鐘百鳴離開時,顧耀東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耀東父母一直跟在旁邊替他解釋:「哎,他們年輕人,一鬧彆扭好幾天都沒精打采。您別見怪。」

  鐘百鳴:「理解,理解……對了,沈小姐走了多長時間了?」

  顧邦才:「就是昨天。楊會計被抓了嘛,我們一直在楊家,回來才知道沈小姐被這小子氣跑了。」

  鐘百鳴嘴上說著齊家才能治國,心裡卻盤算著時間。昨天,也就是說尚榮生被人救走的同一天,沈青禾就消失了,這太湊巧了。但是他沒有再提這件事,臨走前,只讓顧耀東儘快湊夠楊一學的一千萬保釋金,取保候審應該沒什麼問題。

  鐘百鳴顯然不是為了楊一學來的,是沖著自己或者沈青禾。

  顧耀東去了亭子間,將沈青禾的照片收進抽屜,然後又將床上的衣服塞進衣櫃,杯子裡的水倒進花瓶,關了窗戶,拉上了窗簾。他打量著屋裡的一切,心神不寧。他不知道鐘百鳴想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對了,一切都是茫然和忐忑。

  醫院病床上躺著一個昏迷的男人,正是那晚被老董開槍打中的兩名綁匪中的一個。病床邊上站著六個人——王科達、鐘百鳴、淞滬警備司令部稽查處的陶處長,以及他手下的洪隊長和兩名「綁匪」。

  事情走到這一步,「太平計畫」已經沒法再保密了。稽查處的人奉命綁架了尚榮生,當然不是為了只要五十萬美金。索要五十萬美金原本是為了讓外界相信,這是一起單純圖財的綁架案。沒想到辦事的五個人動了私心,想著那五十萬要上交,但多拿的五萬塊可以揣進自己腰包,於是暴露了尚榮生,最後成了這樣。

  洪隊長:「是我讓他們兩個人追出去的,發現的時候一死一傷,尚君怡和另外那個女人已經跑了。」

  王科達:「這個能醒嗎?」

  洪隊長:「醫生說希望很渺茫。估計他那天晚上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所以對方下了殺手。」

  王科達恨不得踹他幾腳。「太平計畫」原本是一直保密的任務,副局長只讓他抓五隻「羊」,其他事情一概沒有透露。現在出了岔子,他才知道辦事的是稽查處,他們辦砸了,偏偏上面通知由警察局來善後,最後這破差事就落在了刑一處頭上。他王科達成了來收拾爛攤子的人,一想到這個就窩火:「陶處長,你最好多留兩個人守著,我不想又出什麼差錯。」

  王科達語氣很不好聽,陶處長想爭辯什麼,最終還是憋氣地咽了回去。

  鐘百鳴一直沒說話。等王科達走了,他才拿出沈青禾的戶籍卡,讓洪隊長和那兩名綁匪辨認卡上的照片:「當晚陪尚君怡交贖金的,是這個女人嗎?」

  三個人看了會兒,都搖頭,「不像。」

  鐘百鳴:「不像,還是確定不是?」

  洪隊長:「我們三個人站得遠,看得不清楚。不過那天晚上來的女人是短髮。」

  近距離接觸過那個神秘女人的,一個死了,一個昏迷不醒。稽查處幾個人雖然沒說什麼,但看得出來他們都認為警局這位處長找錯了人。

  鐘百鳴一笑了之,對他來說,懷疑只需要一瞬間,而打消這個懷疑需要漫長的過程。至於懷疑沈青禾是從哪一個瞬間開始的,也許是接風宴上她接住酒杯的那一刻,也許是她從尚家樓上走下來的那一刻。

  也許,就像那天晚上他在打給田副署長的電話裡所說,他有種不好的感覺,但是具體的還說不上來。從莫干山行動失敗,到現在「太平計畫」出問題,中間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有那麼幾個身影從莫干山一直晃到上海,讓他想起機器上的幾隻齒輪,平時若即若離,事實上它們一直保持著隱秘的聯繫。在某些關鍵的點,它們就會咬合在一起,共同運作一件事。

  田副署長:「一切以「太平計畫」為重。需要我提供説明的地方,你可以儘管開口。」

  鐘百鳴遲疑了一下,說道:「上海這邊我會繼續調查。但是如果可能……我建議對另一個人也同時進行甄別。」

  §22

  南京政府國防部大禮堂裡,參謀總長顧祝同正在主持一場軍事檢討會議。

  「現在共黨的聲勢日益浩大,諸位如果再不警醒、再不奮起,到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們能不能再在這裡開會都成問題!諸位都很清楚,共黨得勢後,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聲聲長歎,氣氛陷入了更深的凝重。

  大概一個小時後,國防部監察局首席監察官吳仲禧離開大禮堂,朝他的辦公室走去。就在剛剛的會議上,顧祝同宣佈了幾項重大人事調令。吳仲禧將以中將部員職銜調往徐州剿總。長江以北正在醞釀一場大決戰,調遷剿總就意味著有可能獲得掌握軍事部署的機會,可謂時機極佳。吳石將軍已為他寫好了抵達剿總後的引薦信,而他也已經推薦了一個人,全權代理自己在南京的首席監察官的工作。

  推開辦公室門,一個身著筆挺軍裝的男人正靜靜地坐在這裡等他。見吳仲禧回來,他立刻起身,敬禮。這個人正是一年前調來監察局的夏繼成。

  一切都很順利。按慣例,夏繼成會接受一次例行甄別,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唯一的意外情況,就是員警總署突然提議由他們親自負責這項甄別工作,畢竟他曾隸屬員警系統。而此次甄別的負責人,正是那位田副署長。

  夏繼成聽說過田副署長和新任刑二處處長鐘百鳴的關係,也猜到這次談話一定會涉及他在上海期間的情況,包括楊奎之死和那封匿名信。但是當對方有意無意問及自己和顧耀東的關係時,他還是微微一驚。田副署長不可能平白問起一個無名之輩,對自己和顧耀東好奇的,應該是那位遠在上海的鐘處長。是那傻小子遇到麻煩了,還是惹麻煩了?夏繼成正思忖著,敲門聲響了。

  「進來。」田副署長似乎知道是誰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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