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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證明不了?那你就得賠我折舊費,維修費。」楊一學被拍著臉步步後退,經理依然不依不饒,「什麼背景都沒有就敢來南星車行要錢?你在我眼裡就是只臭蟲,今天把你踩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替你吭一聲。哦,除了你那個還穿著破鞋子的女兒。」

  楊一學忍無可忍,用手擋了一下。經理一把將他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要是不滿意,你可以去報警,找員警替你申冤啊!到時候肯定能把我嚇得屁滾尿流!」

  徐會計將一百萬朝楊一學臉上一扔,一行人揚長而去,黃包車也被拉走了。楊一學屈辱地在地上坐了片刻,最終還是將散落一地的鈔票一張一張撿了起來。

  深夜的福安弄空無一人。楊一學輕輕推開家門,福朵已經自己縮在床上睡著了。桌上還有她留給爸爸的兩個薺菜餅。

  楊一學給女兒蓋上被子,默默撿起地上的鞋子看了看。兩隻鞋子都已經張了口,破舊不堪。

  第二天,楊一學去了一家叫田記的皮鞋店。這家店裡有一雙帶蝴蝶結的白色小皮鞋,他已經來看了很多次,也想過很多次,如果福朵穿上這雙皮鞋去上中學會有多好看。可是一個月過去了,他沒攢夠錢,又一個星期過去了,他還是沒有攢夠錢。

  老闆:「這雙鞋我已經給你留了一個禮拜,到底還買不買啦?」

  楊一學賠著笑:「真的不能再便宜一點嗎?」

  「現在上街理個發都要三萬塊,這是小牛皮的鞋子,二百七十萬,已經是整條街最便宜的啦!」看楊一學一臉為難,老闆又問道,「上回不是聽你說,把黃包車退了,押金要回來就夠嗎?他們賴著不給?」

  楊一學苦笑著搖了搖頭。

  「哎,那沒辦法了。今天再不買,明天可就要漲到三百萬了。現在什麼東西都是一天一漲,就跟變魔術一樣,我也要吃飯啊。你呀,去找找朋友,托托關係!只要有穿官服的人肯幫你去車行說句話,錢還是有可能要回來的。」

  一番話倒是提醒了楊一學。上次送顧耀東去金門飯店時,他就想過諮詢關於押金的法律問題,可後來想著自己有合同,白紙黑字,車行肯定不會抵賴,所以就沒再去麻煩顧耀東。他向來是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的。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地步,他也不想報警,萬一車行經理被抓了進去,多少於心不忍。他想拜託顧耀東幫自己去車行說說理,勸一勸,員警去說理,車行總是要講理的吧?

  這麼想著,楊一學便去了顧家。今天是休假日,可不巧警局臨時有任務,顧耀東被叫去警局了。於是楊一學又匆匆趕去警局。

  顧耀東一早就跟著警局去了街上執勤。最近全城清理小商小販,總局和分局動用了大批警力城東城西地突擊,連兩個刑警處也加入了。

  刑一處的劉警官已經晉升為劉隊長,新官上任自然要燒起三把火,他帶著刑一處警員又打又砸,一地蔬菜踩得稀巴爛。

  李隊長這邊的刑二處也在掀攤子,可大家似乎都有所顧忌。肖大頭朝一名小販舉起警棍,最終還是沒打下去,一腳把他踹在地上:「許可執照都沒有就敢出來擺攤!活得不耐煩啦!」

  顧耀東跑過來拎起小販就往旁邊小路裡推,一邊大聲嚷嚷:「大熱天的,你這不是存心給我們找麻煩嗎!」小販驚恐地看著他,顧耀東小聲說:「走啊!」對方這才反應過來,拔腿就跑。

  另一名小販被劉隊長追著,朝顧耀東的方向跑來。

  劉隊長在後面掏出手槍大喊:「站住!再跑就開槍了!」

  顧耀東一把抓住小販,反押雙手按在地上,大聲喊道:「劉隊長,交給我吧!」

  劉隊長見狀,收了槍:「別便宜了這幫刁民!」

  小販還在心痛地大喊:「我的菜!」

  顧耀東小聲說道:「命比菜要緊,趕緊走!」

  王科達和鐘百鳴就坐在樹蔭下的警車上。王科達閉目養神,鐘百鳴冷冷地看著顧耀東將第二名小販也放走了。

  這時,李隊長喘著氣回了警車上:「處長,我身體吃不消了,申請回來喘口氣。」

  鐘百鳴趕緊換了副熱心腸面孔:「快快,上來坐!」

  鐘百鳴笑盈盈地問道:「李隊長呀,那個顧警官,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他怎麼了?」

  「我看他在偷偷幫小販脫身。」

  鐘百鳴說得輕描淡寫,李隊長看他一臉笑意,反倒有些不安:「那小子心軟,又是個大學生,沒受過員警學校訓練,真要跟小販動起手來他也打不過。您別跟他計較。」

  一直在旁邊養神的王科達睜開了眼睛:「他就是我們警局裡的老鼠屎,以後有你頭痛的時候。」

  鐘百鳴只是呵呵笑著,什麼也沒說。

  街上小販傷的傷,跑的跑,被抓的被抓,只剩下一片狼藉。王科達帶刑一處的人撤了以後,鐘百鳴看了一眼手錶,時間是上午十點。

  跟人約好的時間,差不多了。

  高恩路15弄20號是一棟花園洋房,院內草地環繞,大門是氣派的黑色雕花鐵門。這也是國民政府資源委員會上海分會會長尚榮生的住處。這會兒,尚家門房正被一名記者糾纏著,對方正是兩年前騷擾丁放被顧耀東抓回警局的那名小報記者。他想要採訪尚家千金小姐,一番死纏爛打,最後還是被擋在了鐵門外。

  記者不甘心,採訪不成,偷拍幾張照片也可以賺錢。於是去了附近一棟五層的公寓樓,從樓頂平臺望出去,正好可以俯瞰尚家。相機架好了,等待尚小姐現身之際,他無聊地舉著鏡頭朝周圍晃去。

  鏡頭裡出現了一輛停在小路的無牌吉普車。車上下來五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一邊伸展筋骨一邊張望著。記者想著正好可以試試新買的相機,於是用鏡頭對準五人,一通調整焦距,按下了快門。

  這時,尚家小姐尚君怡從洋房裡出來了,看這身打扮是要出去逛街。記者趕緊一通猛拍。很快,尚君怡就上了轎車,駛離了尚家。當記者也準備離開時,遠遠望見尚榮生的轎車從遠處駛來。

  每個星期天上午,尚榮生都會去遊一個小時泳,上午十點準時回家,處理公務。

  小路裡的五個男人迅速上了吉普車。就在尚榮生的車已經離尚家的黑色雕花鐵門不遠時,吉普車從小路橫沖出來攔在前面,五個蒙面男人持槍沖下去包圍了轎車。幾乎就在三四分鐘之內,尚榮生就被蒙上黑頭罩綁走了。

  趴在樓頂上的記者目瞪口呆。而這一切,都被他的相機拍了下來。

  很快,刑二處警車裡的通訊設備就傳出了呼叫聲:「緊急情況!高恩路15弄20號發生綁架案!請刑警二處全體警員立刻前往!」

  李隊長:「處長!好像有大案子了!」

  高恩路就在這附近不遠,開車十分鐘的距離。

  鐘百鳴看起來不緊張也不意外:「叫他們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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