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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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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沈青禾一把推開了。他疼得小聲「哎喲」了一聲。沈青禾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挽起袖子,替他洗起衣服來。 「我傷已經好了,我自己來吧。」沈青禾沒說話,於是顧耀東又說,「你看我!明天我就可以去警局了!」沈青禾懶得理他,他只好乖乖坐在一旁,看著她洗衣服。 任伯伯家的二喵又在弄堂裡神出鬼沒了。貓似乎有詭異的第六感,走在街上,它好像總能看見人間的千萬絲氣息在流動,有的僵冷,有的喧騰,有的鬱鬱寡歡,有的氣若遊絲。二喵上了年紀,喜歡溫暖柔和。它輕輕地從這兩個人中間踱過,用尾巴蹭了蹭顧耀東的腿,安心地趴了下來。 夜晚的曬臺靜悄悄的。弄堂裡的路燈已經滅了,只有不遠處大街上的霓虹燈在閃爍,映在曬臺上忽明忽暗。沈青禾一個人曬著衣服,連碰也不讓顧耀東碰。顧耀東杵在那裡像只被嫌棄的跟屁蟲,於是只好到旁邊澆花,假裝有事可做。那幾盆月見草在夜風裡輕輕搖著,它們只在暮色裡綻放,悄悄地,像極了在心底開出的花。 顧耀東有些靦腆地說:「謝謝。」 「夏處長經常關照我的生意,幫他照顧手下,算是還他人情。」沈青禾曬著衣服,仿佛是閒聊一樣問道,「你一丁點還手的能力都沒有,就不怕真的被人家打出毛病來嗎?」 「你知道了?」 「也不是什麼秘密,夏處長告訴我了。」 「千萬別告訴我爸媽,還有我姐。我怕他們擔心!」 「這麼害怕家人擔心,採訪的時候何必逞能呢?」 有那麼幾秒,曬臺上什麼聲音都沒有。 然後沈青禾聽見顧耀東小聲說:「真正勇敢的人,可以用生命冒險,但絕不會用良心去冒險。」 她愣住了,回頭看著他。 顧耀東不好意思地趕緊解釋:「別誤會,這話不是我說的,是一個叫席勒的人說的。」 「你看過他的書?」 「夏處長剛送給我一本,我看完了,很喜歡這句話。」 沈青禾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和自己說話的是另一個人。 「沈小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 顧耀東很誠懇又有些靦腆:「我不是在誇自己勇敢。但是我想努力成為這樣的人。」 沈青禾心情複雜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起很久以前認識一個朋友,他也很喜歡這個作家的書,還有這句話。」 「這麼巧。」 「是啊,這麼巧。」沈青禾端著空水盆離開了,走到樓梯口時,她回頭望向顧耀東的背影。 顧耀東一個人趴在曬臺邊,望著遠處的霓虹燈發呆。霓虹燈映在他臉上,明暗之間顯得棱角越發分明了。他有乾淨的眼睛,鼻樑有好看的弧線,鼻尖微微翹著,透著稚氣。也許是忽明忽暗的光線製造了交錯感,他的稚氣褪去了幾分,竟多了些夏繼成的影子。 沈青禾努力平復心情,離開了曬臺。 第二天,顧耀東去了警察局。按照夏繼成之前的交代,他穿了一身工裝類型的便服。 夏繼成領著他朝看守所走:「確定沒事了?」 顧耀東:「沒事了!處長,這身衣服行嗎?」 「嗯,可以。就是有點像修車的。」 顧耀東樂呵呵地:「我就是找弄堂口修車的老伯借的!」又走了幾步,他好奇地問:「我們去看守所幹什麼?」 「少說少問,省著體力,一會兒用得上。」 登記室值班的依然是徐三。他按照夏繼成的要求,打開了十九號牢房門。屋裡關著一個精瘦挺拔的中年男人。他是刑二處的犯人,叫馬武山。夏繼成要見的人就是他。 夏繼成對徐三說:「把他的手銬腳銬都打開。」 徐三有些猶豫:「這個……怕不安全啊。」 「讓你開你就開。後果我負責。」 徐三只得照辦,給犯人松了鐐銬。夏繼成又讓他送了一壺水過來,然後從他手裡拿了鑰匙,把他支出去了。牢房裡只剩夏繼成和顧耀東。 馬武山不卑不亢地看著二人,問道:「什麼意思?」 夏繼成:「馬先生,我想請您教這個年輕人幾招擒拿技巧。」 顧耀東很意外。 馬武山:「我是犯人,沒有義務為員警隊伍培養人。」 夏繼成:「這只是我的私人請求,與警局無關。不過我可以以處長身份為你申請釋放令。」 馬武山打量顧耀東:「他恐怕不是那塊料,我教不了。」 夏繼成:「不必多了,只需要您的反手擒抱這一招。」 馬武山:「你說話算話嗎?」 夏繼成:「當然。」 馬武山起身,慢慢走到顧耀東面前。顧耀東被他看得有些發怵,轉頭求救般望向夏繼成:「處長……」話音未落,馬武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雙手鎖在背後,並勒住了顧耀東的脖子。顧耀東很快就憋紅了臉連哼都哼不出來。馬武山這才松了手。 夏繼成猶豫了一下,說道:「他身上有傷,對他用五成力就夠了。開始吧。」說完,他便離開房間,鎖了房門。 這天下午在牢房裡的兩個小時,對顧耀東來說完全是另一種人生——麵團一樣的人生。他以上百種姿勢,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被馬武山摔在地上。他出了幾身汗,喝光了徐三放在牢房裡的水。摔來打去,擠幹汗水,他仿佛變成最後剩下的那團麵筋,韌勁十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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