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的後現代生活(34)_燕燕

三十四

　　34、雪娃的安排

　　轉眼間，又要過年了。葉如蘭每次打電話問，姐，你到北京來過年？

　　葉如棠都回答：不，雪娃說來和我過年。

　　忙忙乎乎臨近年根兒了，葉如蘭電話打得更頻繁，姐，年貨準備了沒？雪娃什麼時候到家？葉如棠說，她說就來。葉如蘭懶得理睬雪娃，不想去直接催她，就耐心地等。可是，等了多日，再問，那邊還是沒動身。

　　大年二十九的那天上午，葉如蘭再問，姐姐說，雪娃又來不了了。越擔心出事越出事，果然是她死丫頭出了妖蛾子。葉如蘭頓時氣蒙了，她恨恨道：「混蛋！她又來這一套！言而無信，大過年的竟敢騙老媽！存心不讓人好好過年嘛！」

　　葉如棠又道：「女兒忙裝修房子，她錢差一點，讓我寄錢去。」

　　寄錢？她跟你要錢？你哪有錢？

　　正好我們單位年前發了我房子補貼金兩萬塊，我午睡沒睡剛寄去了。

　　天哪，這是刀鋒舔血的錢？！

　　葉如蘭熱血賁張恨得咬牙切齒，天下還有如此冷酷無情的子女嗎？

　　姐姐在電話裡不吱聲，卻歎氣。

　　這錢，是肉包子打狗了，是啊，誰讓姐姐你對女兒說一不二哪？誰讓姐姐你糊裡糊塗的？葉如蘭強忍著，沒再跟姐姐發火，趕快收聲，生怕說惱了再憋出個好歹。眼下，趕緊張羅怎麼過年吧。葉如蘭嘎巴脆道：「好了，甭指望這個白眼狼，你馬上買飛機票到我家過年！」又叮囑一句，「飛機票錢我給你出！」

　　葉如棠道：「不。不去。」

　　葉如蘭煞青著臉道：「為什麼？我就不讓你一個人過年！」

　　女兒說，讓我到瀋陽去……還說，她爸的意思，是她爸主動提出來的。

　　啊？！瀋陽？葉如蘭好像被人打了一悶棍，磕磕巴巴問道：「啥時候的事，吳漢他，他不是又結婚了？」

　　「早離了，他也是一個人。女兒天天說，說我爸不嫌棄你，你還想啥？畢竟是原配夫妻，老鎖頭舊鑰匙，知足吧你。」

　　這邊葉如蘭眉毛扭成一個川字，拔高嗓音冷笑道：「誰嫌棄誰呀？別搞錯。他吳漢從根子上就高攀你，後來娶了你又不疼你、折磨你，成天把你打得那麼慘！你可別好了傷疤忘了疼。」

　　女兒勸我別記仇了，過去就過去了。姐姐說。

　　「過去什麼？他又提出重婚，還說不嫌棄你？你還不至於山窮水盡吧，女人就那麼賤，笑話！即便那過去的事不提，現在他混的這樣是啥？一個大老爺們兒下崗多年，連勞保都沒有，還有糖尿病、高血壓，老年病全占了！這求生者意外抓住了救命稻草而已。」葉如蘭一針見血指出要害。

　　吳漢這些年雖然與他們過去的親戚沒來往，可他的情況拉拉雜雜都瞭解。他是心高心大，不甘平庸。當初，從工廠的保衛科科長的職務上主動提出留職停薪，屬於一個猛子紮進了商海，卻一網也沒撈著大魚，還嗆水碰破了頭、整得遍體鱗傷的那一群。苦海無邊，再回頭，找不著岸邊在哪兒，便只能呆在海裡渾水摸魚，幹啥啥沒成。玩命兒搶小魚小蝦，混個半飽。又撲騰了幾年，當地一些老企業一個個倒閉，煙囪都不冒火了，他原來的工廠從半死不活終於熬到徹底壽終正寢，你想要找個地方罵領導、遊行示威或者懷舊都找不到了。也就是說，壯年的吳漢早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無業遊民。

　　又抽煙又喝酒的吳漢這幾年，靠著什麼活命？女兒雪娃常常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可聽女兒說，她爸是靠著她姑幫襯著，過著休閒的日子，清早還照舊一張油餅。反正她有三個姑姑，加上姑夫都有一份撐不著又餓不死的工作。姨媽的女兒還說過，我爸，一天一包煙，煙倒是檔次不高。

　　破鏡重圓能不能粘合在一起還是問題，前提到底是誰養活誰？難道說讓葉如棠這一人退休工資兩人花？

　　「我先去看看，呆上幾天，雪娃沒要求過別的，我總得給女兒一個面子……」姨媽沉默片刻，低低道。寬寬一直在自己房間偷聽，用串聯電話，聽見了這話，忍不住喊道：「姨媽———姨媽你不要去！太兇險。」這孩子對姨媽過去挨打的經歷印象太深刻，姨媽每次跟他說到往事都淚眼婆娑。男孩眼裡，這位沒見過面的吳漢十足一個惡棍凶魔。

　　可姨媽答道：「你不懂……他又不吃人。」

　　那一刹那，葉如蘭心忽悠就涼了，比什麼時候都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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