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的後現代生活(10)_燕燕

十

　　10、初遇老潘

　　「梨園百戲百票」決賽活動放在了峨眉，真是熱鬧非凡。

　　在葉如蘭電話遙控下，葉如棠順理成章與潘知常約會了。從下車開始，大賽會務組來接站的麵包車停在峨眉山雲飛賓館門口，把一行人卸貨似地卸下來那一刻，大堂等候的人群裡，就有了一雙搜索目標的眼睛，掃過幾位老年婦女的臉龐。念名字的時候，葉如棠！來，319室———大堂一角茶座上，那位男士便瞪圓眼瞅著她。這就是說，正面遭遇之前，毫無防備的自然狀態下葉如棠就通過了初審。

　　葉如棠的室友是上海選手杜小慧，行李箱子放在床邊，沒見人影，不過從衣櫃裡掛著兩套漂亮行頭來猜測，好像是唱青衣的。寬寬被安排到對面房，與另外一個以觀摩名義來玩的半大男孩加菲貓同住。

　　開門進去，剛料理好箱子，她簡單沖了澡，門鈴就響了。門外站著一位中等個老頭，頭髮染得死黑死黑，白淨，穿了一件大紅的T恤，左手拿著一疊會議材料，右手拎著一塑膠袋水果，笑吟吟道：「上海葉女士嗎？你好，我姓潘，葉導演應該跟你提起過吧，我來給你送點水果。」

　　她想起，走前妹妹也簡單交代過到了峨眉，決賽會議上有幾個朋友照顧她和寬寬，姓潘的是當中的一個，再看人家笑容可掬格外客氣，心裡也就寬鬆了不少。「哦，你是那個……潘老師？」「不敢當，你就叫我老潘好了！」他又抿嘴笑。

　　潘知常拿著會議材料，坐在沙發上就與葉如棠開聊，初識在這個特定場合，他倆並無緊張和尷尬，可聊別的，好像不合適。他的話題離不開京劇，正好，葉如棠說喜歡京劇，這麼一來，潘知常感到兩人便有了順理成章的投機話題了，興致勃勃地介紹起這次票友大賽……

　　接下來，潘知常順帶著又介紹了自己的專業、特長、職稱級別，還有退休前創造過的學術成就、獲獎情況，兜遠兜近地把自己的各方面情況交了個底，他的熱情和誠懇充分表現了他對葉如棠的好感和滿意度。

　　他倆一聊就是一小時。

　　這時，房門輕推，走進來了一位40來歲、清瘦焦黃面容的女人，她就是室友杜小慧。她輕聲細語對葉如棠問了聲好，抬頭看到了潘知常，怔了一下，又驚又喜，滿懷敬意地問道：「您，您就是評委潘老師吧？！」「哦……潘知常，你好！」「我是杜小慧，上海長寧區的……」這位女人抓著潘知常的手，邊握邊搖晃，臉漲紅了，眼睛裡直放光。

　　潘知常從容地答：「我來看看老朋友。正好，該吃飯了。」葉如棠便招呼了寬寬，三人在杜小慧羡慕而關注的目光注視下一道下樓去餐廳。

　　晚上回到飯店，葉如棠這才發現，水果都洗淨了，茶也是杜小慧特意為她泡的，不是飯店裡常規配置的、沒滋沒味的茶葉末袋泡茶，而是自備高級龍井，綠盈盈、沁人脾胃的新茶。葉如棠此時感覺出奇的好，她對杜小慧印象太好了。兩人穿著睡衣，歪在各自的床上，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天。她由衷地誇讚道：「小慧，你真不錯。不容易，咱倆有緣啊。」

　　杜小慧說了一句「嗨……大姐。」然後遞給她削好的蘋果，深深吸氣，長長地吐出來。燈光下的杜小慧卸去脂粉，形銷骨立的身體顯得楚楚可憐，話語和各方面態度格外真誠。她幽幽道：「嗨，大姐，我和你就是有緣。你不知道哇，我一眼見到你就感到特別親，就想和你說說心裡話，真的。我這人一輩子就是命苦，小時候我媽死得早，父親是工人，脾氣壞不管我們兄妹，我就發誓一定找個心腸好心疼我的丈夫，白頭偕老。唉，誰想到找了個色鬼，負心郎，把我甩了。離婚的那年，奶奶說孫子是獨苗死活不放手，沒辦法，孩子也跟著他走了，兒子和我沒感情，看我做生意開一家婚紗店，就曉得和我要錢，幸虧我喜歡唱戲，要不你說，我才40歲的生活還剩下什麼了？」

　　說到這裡，杜小慧眼圈紅了，用手在臉上顫抖地擦淚，說不下去。惹得葉如棠一陣心酸，感同身受。杜小慧講述了她和丈夫當年熱戀的往事：「現在回想起來當初25歲的我真是傻，為了表示愛情的海枯石爛，我們決定，一道去峨眉金頂上浪漫一次，我和他乘飛機到成都，然後飯不吃，酒店不住，馬不停蹄趕路爬上去。腿都走酸了，正好趕上了雷陣雨，我們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吻、擁抱，並且將一把鎖頭鎖在鐵鍊上。我當時想，如果我們結婚後幸福，每隔十年我再來一次加上一把鎖，一直鎖到地老天荒，讓我們的兒子來找，唉……一個十年都沒熬過。」

　　葉如棠同命相連地想到自己這些年在感情上受到的揉搓，情不自禁也跟著感傷半天。她倆立即變得形影不離、無話不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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